第6章 乱吠

清晨的县城并不热闹,没有摊贩吆喝,没有人群络绎。

放眼望去,宽敞的青石板街上,除了被晨风卷起的落叶外,便只有数个简易食摊被置在一旁,虽然无主,却有食雾升腾。

远处走来两人、一狗,狗在前,人在后。

打量了眼四周,许景面露疑惑。

世道艰难,但人总归要过活,昔日他外出采办时,街上可没有这般萧条。

“老爷每日辰时三刻出门,先行主街,后由北绕县,午时方才归家,风雨不改。晌午过后,它会视心情或在宅中游荡,或外出寻花问柳。”

“晨时出门你无需紧张,人群自会疏散。午后虽然麻烦些,但老爷大抵只会去西街柳巷、南街暗市以及北边县门的其中之一。”

“只要提前准备,便可将风险降至最小。”

说话间,林南微微侧头,看了眼与自己相差半个身位的后方人。

许景一一记下。

两人继续向前,途中路过一个无主食摊。

见大黄狗正在远处树下嗅闻,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林南在食摊前止步,熟练揭开锅盖,从中取出两个热乎火烧,递给许景。

“吃吧。”

“……”

许景眨眨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压一压你的腹鸣,吵得我头疼。”林南补充道。

“谢大人。”

尴尬接过,随意吹了两下后,许景大口吃着。

整夜练刀,他消耗确实不小。

火烧酥脆,入口清香,快速吃完后,许景擦拭着嘴角碎末,总觉得意犹未尽,食量增大了不少。

他看向林南。

“自己拿!”林南瞪眼。

“哦。”

许景又拿了两个,一个放嘴里,一个用荷叶包住揣进怀里。

“汪!”

远处响起犬吠,是大黄狗在催促。

“来了、来了。”林南换上谄媚笑容,搓手躬身迎了上去,走出几步后却又是想起了什么,快速折返后,取出几个铜板置于摊上。

见状,许景若有所思。

两人随大黄狗继续前行,片刻后离开主街,身形拐入绕县小道。

如林南所说,一路人群自行回避,偶尔出现两个来不及回避的人,在见到大黄狗的刹那,也是连滚带爬的逃离。

“怎没见其他妖裔?”许景问。

“妖生子难,妖裔自然也就不多。”保持前行脚步,林南头也不回道:“离山县妖裔数量屈指可数,其中敢在老爷面前出现的,唯有一牛、一猪、一狗。”

“狗在刘寡妇家,不用多说。猪在县衙,不好动,牛在东街,老爷不会去。”

“原来如此。”许景恍然,又问:“既然妖裔的数量如此之少,那为何以大人地位还要奉养妖裔?”

全部交给底层人奉养不是更合理?

“因为只有像我这等有地位,有余力的人,才养得起妖裔。”林南回。

此言让许景再度恍然。

底层人连自己都养不起,如何能好好奉养妖裔?

需知,人一旦饿极了,就会变得不是人,会发疯。如此状态下将妖裔送过去,那就不是奉养,而是送肉。

就算结果依旧难逃一死,但至少能做个饱死鬼不是?

此时许景方才想起,别看城东奉养牛的夫妻现在穷,但数年前人家也勉强算得县中大户,不说衣食无忧,至少也是三餐有继。

寻常牛自然吃不垮一个大户,但妖裔却能,因为后者不仅食量大且只吃精粮,许多时候甚至还需大量药材滋补。

终究,像林南这等能通过关系申请县衙补贴的人,只在少数。

一路再无对话,时间已至晌午。

眼见大黄狗已在折返途中,林家越来越近,许景却没有任何松懈的意思,双目警觉的同时,右手始终搭在腰间刀柄上。

既然是来练手,那自然会有对手。

只是他也没想到。

“去吧,敲门三声,今日份的鸡子,你需自己去取。”途中路过小巷,林南嘴角噙笑,指向巷内。

小巷幽深,两侧院墙高耸,其内窄门甚是显眼。

“要是打不过,就说你是林家人。”想了想,他又补了句。

意思是此前不能说?

许景了然,迈步入巷,置身门前。

叩、叩——

深吸一口气,敲响窄门!

而在三度敲门声落下的刹那,紧闭朱门缓慢打开一条缝,一名脸上存疤的髯须大汉从中探出个脑袋。

“有事?”上下打量了眼许景,大汉问。

“来取今日的鸡……”许景道。

话未说完。

“哪来的狗东西,敢来此处乱吠?”大汉骤然暴怒,将门彻底拉开后,露出满脸横肉以及右手阔刀。

不由分说,就是一刀砍来!

阔刀厚重,下劈似开山,刀刃尚未至,其所产生的刀风就已刮的许景脸颊生疼。

同一时间,腰间钢刀出鞘,小巷再添一抹银光。

银光似水,自上而下,钢刀与阔刀触碰,带出醒目火星的同时也卸去了后者的大部分力道。

“练家子?”

眼见一击未中,大汉瞳孔微缩,打算收刀再砍,但才刚将刀收回,腹部传来的异样感却使他动作一僵。

低头看去,原是对方趁他收刀的时机,左手出拳,一拳轰在了他的腹部。

“如此瘦弱的身躯,怎会有这般力量?”感受着其中的力道,身躯退后间,大汉脸上满是不解。

而就在他慌忙稳住身形,欲同样给对方来一拳时,却见滞空钢刀刀身抖动,银光横扫而至。

刀式自然,刀光迅捷,完全不给他的丝毫应对时间,待反应过来时,眼前人的手中刀已是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现在,是谁在乱吠?”许景问,说话间只是微微用力,刀刃就已破开大汉的皮肤,带出醒目鲜红。

感受着脖颈处的疼痛以及冰冷,察觉到眼前人眸中的狠辣,大汉动不敢动,只得阴沉着脸:“小子,来此处闹事,你可想过后果?”

“奉命来取鸡子罢了。”许景回。

“何人之命?”

“……林典史。”

想了想,许景答。

既然打不过能报林南之名,想来打赢了报名也没啥问题。

……

不久后。

嘭——

大汉重重关上木门,许景怀中则多出了个布袋,布袋里装着两个鸡子。

回想起大汉那一脸“不早说”的无语模样,许景也只得摇摇头。

他才刚从巷内走出。

“你这叫‘有所得,但不多’?你昨夜真是第一次练刀?”林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动的声调都在抖。

“确实是第一次。”回想起林南的挥刀模样,许景诚实回话,“与大人比起来,所得确实不多。”

这直接给林南干笑了。

我练刀多久,你练刀多久?

你跟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