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墩。
霜色渐浓,残月悬在海天之间。
“叮当——”
清灵蹲坐礁石,群猫环绕。
卯时将至,渔翁渐聚,独不见老赵身影。
“喵呜!”她尾巴拍打礁石,那老头是不要药丸了吗?怎得还未出现?
“猫仙,老赵今日怕是来不了咯!”
灰须老叟见这么多猫儿聚在一起,肯定是在等老赵。
若非他肚中无墨,他也想挣这打赏!
话音一落,就瞧见十几只猫儿齐刷刷的望向他,老叟缩着脖子退后半步,佝偻着腰连连作揖:“猫仙莫恼!老赵他家崽子折在赌档,现下正躺屋里哼唧呢。老赵他现在不得空,是来不了!”
清灵金瞳微眯,尾巴轻拍礁石。老赵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说书人,每日寅时准点在礁石开讲。
她前爪微屈,正自踌躇,犹豫是否该去老赵家看个明白。
忽觉尾尖一颤,似是想到了某人。
清灵忽地立起,铃铛摇摆,金瞳灼灼:“尔等先回,我去找老赵。”
“喵呜——”
众猫应和。
……
寮房。
陈鸣盘坐在床榻,手中摩挲着几张素纸人,案上摆放着几枚古钱和一个青皮葫芦。
原本与清霄师兄斗法之后,他还想着如何改进一下剪纸术,毕竟那些纸人在那猴子面前挨不住一棍,可中间出了青耳这档子事,又给耽误下来。
如今宅中供奉了位念动即至的夜叉将,这可比他炼炁初期的纸人香多了,而且未筑基者使用纸人还得喂血。
不过也不能过分依赖,青耳虽强,终究是阴司护法神,若是阴司相召,他肯定屁颠屁颠的回了。
陈鸣眼神扫过案上这七枚酉阳古钱,这是他斩了八目道人后新攒的。先前六枚召过黄巾力士,早碎成铜渣了。
这酉阳古钱,可卜算吉凶,也能作为法术凭引。
卜算分天机大小,也看时辰,若天机太重,便无正反,只会定住不动,他以前就曾算过这大乾王朝的气运,结果就是这般。
如今他只有七枚古钱,若是用作驱神法术凭引,也只能召唤七位黄巾力士,手指摩挲纸人,得想个法子去哪再寻些来。
“叮当——”
正当陈鸣想的出神之时,忽闻寮房外传来一阵铃铛响动。
清灵师姐来了。
……
寮房内。
陈鸣好奇地看向正踞坐在案的清灵师姐。
“师姐想下山去找老赵?”
“是!”
“为何?”
“老赵会给我们讲渔夫斗蛟龙的故事,”清灵尾巴尖勾起“还会钓鱼给他们吃!”
陈鸣嘴角微扬,“巧了,师弟我也会讲故事!”
“当真?”猫耳倏地竖起。
“自然当真!”
清灵眼神露出犹豫,耳尖轻颤,爪垫在案上摩挲半晌,终是轻声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话音一落,清灵跃上陈鸣肩头,脖颈的铃铛响个不停,尾巴扫过他脸颊:“走!”
陈鸣无奈摇头,看了眼机缘笈,整了整被猫爪勾皱的道袍,推门而出。
……
崂山镇,东街。
这里住着有几个罾户大家,有沈家、周家、还有赵家。
沈家与周家世代为罾户,朝出撒网,暮归晒鱼。虽算不得仁义,倒也给其他渔户留条活路,可也只是一条活路。
只有赵家自从发达了之后,便收了网,拆了船,干起了其他买卖。
设赌坊,开牙行,愣是一条路都没给人留。
旭日东升,破开晨雾。
东街的一个小巷。
幽暗,逼仄。
巷子旁靠着几根斑驳竹竿,上面挂了几张渔网。
小院的破木板床上,中年汉子蜷如虾米,左手裹着浸血的粗布,指根处缠得乱七八糟。他每抽一口气都带着颤儿,像条被剁了尾巴的鱼。
一旁的老赵蹲在门口的大瓦缸旁,不住哀叹。他儿子又被诓进赌坊,猫仙赏药丸又没了,挨了顿拳脚不说,左手还少了两根指头。
“你这憨货咋就不长记性?以为同姓,就不坑你了?”
老赵想拿着扁酒壶砸他,可想到里面还有半壶,便收回手,仰头灌了几口。
今个儿天还没亮,赌坊的人就把他儿子丢在了家门口,左手血淋淋的,脸上白的吓人,老赵忙着救人,连八仙墩都忘了去。
“哎——”
“猫仙娘娘可千万别记恨呀。”
“哗啦——”
大瓦缸里金鳞一甩尾,溅起的水珠正砸在老赵鼻尖上。
老赵顿觉清醒不少,转头看向缸中的扑腾的金鳞,他打渔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如此有灵性的鱼儿。
那道长将它放生之后,隔天它又进了鱼篓。
老赵眯着老眼,背着双手,“倒是条有灵性的......等老头子得闲了,亲自送你回东海。”
金鳞忽地静了下来,腮边缓缓吐出串水泡,“咕嘟!”“咕嘟!”竟似在应答。
“叮当——”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老赵耳尖一动,这铃铛声熟得很,急忙起身出院外察看。
巷子口,身穿青袍的年轻道人踏着斑驳日影步入巷子,肩头乌云盖雪猫儿颈间铃铛轻响,惊起竹竿上三两只飞雀。
老赵慌忙用衣角擦净手掌,褶子堆出菊花纹:“小老儿给清云道长见礼!”
他可是打听了,这“清“字辈的在太清宫都是正式弟子,怪不得沈家不敢吱声。
“老赵,别这般客气。”
血腥气刺入鼻腔,陈鸣眉心骤紧又舒:“老赵,你看还有谁。”
“喵呜——”
老赵浑身一颤,扑通就跪下了,额头抵着青砖地:“小老儿给猫仙娘娘磕头了!”
老赵膝盖砸得青砖闷响,额头紧贴地皮:“猫仙娘娘开恩!小老儿今日实非得已……”
“师弟,他这是怎么了?”
陈鸣唇角微扬:“许是知道师姐身份,有些害怕了。”
毕竟人妖有别。
清灵尾巴啪地拍在陈鸣肩上:“师弟,那赵老头还讲不讲故事了?”
“师姐别急,总要先弄清老赵的难处。”
“老赵,我们路过,进去讨碗水喝,如何?”
“是小老儿糊涂,道长请,娘娘请——”老赵闻言,连忙起身带路。
刚跨进院门,浓重的血腥气就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床榻上躺着个哼哼唧唧的汉子,左手裹着的粗布渗着暗红。
陈鸣眉头一皱:“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