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眼也可以推人上进

第10章 白眼也可以推人上进

祖母嘟囔归嘟囔,却没有真正地实际行动,她倒是经常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打量着我,而当我发现她在看我的时候却迅速把目光收回,用一种疼爱的语气说:“我家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小畜生。”“小畜生”一词里,包含了她所有的怜爱,她也经常这样喊家里的小猫小狗,并且在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偶尔用手去抚摸它们,说一句:“小畜生,吃吧。”

我还是经常会跟着祖父祖母去地里,静静地呆在田埂上,等着他们忙完农活。有时候等着等着,发现好无聊,木头栏车束缚了我整个人,于是我努力抓住杠杠,脚一蹬,腿一跨,就“嗖”的一下越了出来。我拍着双手,跳着、笑着,向着祖父祖母的方向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我出来了!我出来了!”祖父祖母回过头,开心地笑着,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我,还不时地叮嘱:“慢点,慢点,别摔着。”

我如小鸟般扑进祖父的怀里,告诉他:“爹爹,我再也不用坐栏车了,那个栏车你就用斧子劈了烧火,我不要再看见它了!”“好!好!爹爹就劈它烧火,正好没有柴火呢,现在你会跑会跳了,那再也用不上了!”祖父应答着,好似这时我要天上的云,他都会搭个梯子爬上去给我摘下。我跳跳蹦蹦地在地里疯跑着,追赶着那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我的脚步是那么地轻快、平稳,风拂过我额前的刘海,再洋洋洒洒地垂下来,太快乐了!

突然,我被脚下的一个小小的泥坑绊倒了,我使劲爬、使劲爬,可是无论我怎样用力,就是爬不动。我急得哭了。我猛然一惊,醒了过来,清楚地意识到,我还是在栏车里,哪儿也没去过,更不可能去追赶蝴蝶。祖父祖母,还在不远处割草。

栏车给我划分了一个小世界,好像一个包围圈,我只属于圈里面,外面那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无奈。

我感到寂寞,反复嘟囔着那为什么不是真的,头懒散地向后仰,余光却碰到了两个人——青青和她的奶奶正朝这边走过来了!于是我端坐起来,转过身去,看到青青奶奶手上挎着一只竹篮,另一只手则挽着青青,青青一路跳跑着,两只小辫儿也随之跳出了欢快的音符。她身着粉色的外套,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一双大红色的小皮鞋,简直就是个快乐的小天使。

青青和我一般大,却和我有着天壤之别:她能够跑跑跳跳,已经踏进了幼儿园的大门,我却坐在栏车里整日呆望;她干净利索,我却显得邋里邋遢,衣裤不搭;她能说会道,我却腼腆害羞,和别人说句话都会脸红……

我带着一点欣喜望着她们走过来,她嘴里念着什么,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很悦耳,但我只知道听,又不能真正的听懂什么。当她们走过我的身旁,我用疑惑而羡慕的眼神看着她,青青也同样止住了她的声音,安静地看着我。我的目光移向了她的奶奶,一秒钟后便赶紧低下头来——她奶奶眼睛正在直溜溜地盯着我看,一脸傲慢与轻蔑,并且在那一瞬间对我使了一个白眼!她开声了:“刘逸,你会背唐诗吗?”我摇摇头,依然把头垂得很低,像做错了一件很大的事情。面对曹太太的这种表情,虽然小小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有一点我懂,她似乎不太喜欢我,不,应该说非常不喜欢。

她用力拽了一下青青,用强硬的语气发出来:“青青,我们走啊!”青青被她拽着,从我身旁越过去,向另一块地走去。

我突然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青青奶奶没有打我,但是我却好像挨了很大的一巴掌,就因为那一秒钟的对视,还有她将青青死劲地拽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她们在我面前一瞬间又逃也似的匆匆溜走?

我感到更加寂寞了,望着就在我周围的几根狗尾巴草,再也不想去碰一下它们,此刻的它们,似乎和我一样,垂头丧气,一动不动。没有风。

晚上祖母一边帮我洗澡一边嬉笑着对我说着话,试探着问我:“小逸,想不想学更多的东西啊?”

我看着她发愣,什么也不明白:“我要学什么啊?”

“今天看到青青了吗?”她一边往我身上撩水,一边继续对我问着问题。

一想到青青,我又一次想起她的祖母,那个坏老奶奶,觉得浑身不自在,声音闷闷地回答她:“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她还在背唐诗。我听说,她在学校里经常得到奖励,成绩特别好……”祖母说着青青的种种优点,仿佛她就是个天才。

我不想听青青有多少优点,好像那样会将我比下去,我说:“青青奶奶一点都不好,她还对我做白眼呢。”

听到我这一说,祖母声音戛然而止,刚才拥有的好情绪似乎一下子灰飞烟灭,她的脸色显然在一瞬间沉了下去,连手上的毛巾都滑到了澡盆里,也许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这种所谓的“歧视”会这么早就降临到我的身上,她估计想到,在别人的眼睛里,她的孙女就是一个怪物或白痴。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再说话了,我问她:“奶奶,你怎么不说话?”“哦,没,没有怎么——小逸啊,以后你也要多学习,像青青那样厉害,就没有人对你做白眼了。你本来就不会走,再文盲怎么得了,那样更加被人瞧不起。”祖母声音变得很沉。

“什么是文盲?”我听得似懂非懂,还得问个究竟。

“文盲就是不识字,不懂文化,以后就要被人打,被人骂,被人嘲笑,你说可怕吗?”祖母给我解释其中弊端,并且危言耸听。

我真的被她吓了,把她的话当成了真的,一字一顿地说,几乎变成了请求:“奶奶,从明天开始你教我背唐诗和认字吧,我不当文盲。”

“对,早就该教你了,都怪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好。”祖母喃喃自语,她的眼神往窗外游移,背对着我,用手背碰了一下面颊。

文盲是可怕的,这个概念在我的脑海里久久地盘旋,就像遭到青青奶奶白眼那样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