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叱咤黑暗风雨
夜沉沉，风在屋外狂吼，摇撼着紧闭的门窗，犹如一个发狂的精神病人，到处狂打猛击，屋外一片泥泞，祖父眉头紧锁：“你们看今天外面可黑了，晚点去学校好不好……”我知道，祖父在顾虑什么，因为村子里正在建一座新的大桥，把原先那座老旧的桥梁摧毁了，现在如果想通过这条河，就得过一座“浮桥”，所谓“浮桥”就是临时用木板搭建起来的“行人桥”，异常的窄，三轮车勉勉强强可以通过，走在上面摇摇晃晃，令人胆战心惊。祖母每次推着我走在这上面时，有一种随时都可能掉到河里去的感觉，似乎每走一次就要和生命“下一回赌注”，而往往平安地到达对岸，我揪着的心才会慢慢舒展开来，长长地嘘一口气，似乎这一次的“赌注”我赢了。
然而这天，面对着漆黑的天空，面对着风雨的歇斯底里，让人不禁胆怯和害怕。但是时间不会因为我的懦弱而停留，“不行，今天学校要组织月考，我不能迟到，快点，我们出发吧。”我一边对着祖母说着，一边抓起雨衣穿了起来，现实容不得自己找太多的借口，我在学校的时间本来就比别人少得多，别人都可以住校上晚自习我不行，别人可以一溜烟跑到教室我却要“晃”上好几十分钟，别人可以立刻坐得端端正正我却要折腾好久才能坐稳……我必须要比别人早一些出发，才不至于掉在别人后面太远。只是对于祖父母，有太多的歉疚，为我在这黑暗的风雨中穿行，对他们真的很“残忍”，而我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残忍”的孙女。
三轮车已经推出大门，雨点“啪啪啪”地打在雨衣上面，祖父送我们走出了院子，在后面嘱咐着祖母，声音里掩饰不住地担忧：“路上黑，风雨又挺大的，你慢点啊。”一边帮我扯了扯雨衣，盖好。祖母回头：“知道了，你回吧！”声音却被雨声淹没了。三轮车渐渐向前方行驶着，如同穿过黑暗的洞穴，前方，我们也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三轮车缓慢地“爬行”着，行驶了大约有二十几米，当我扭过头透过雨帘向后方看时，却发现祖父还伫立在原地，并未离开，如同一个黑色的雕像，清晰而凝重，他同样在默默地看着我和祖母渐去渐远的身影，我望着，望着，心头一热，我想喊他回去，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爹爹啊，您回去吧，别淋雨感冒了！
风掀开了我的雨衣，将驻存在我雨衣上面的水全又“归还”给了我，将我的裤腿全部浸湿，一片冰凉。我用手紧紧地将书包搂在怀里，衣服浸湿了还可以吹干，假如把书本淋湿了就糟糕了。祖母回过头来看看我，跳下车，帮我把雨衣重新盖好遮好，她一脚踩在泥泞的乡村路上，雨水则顺着她饱经风霜的面颊往下淌，其实她的全身早已湿透，因为那件雨衣是破的。
祖母索性推着车前行，雨靴与地面发出“哗哗”的声响，因为下了一夜的雨，路面积水很多，祖母在水中“游着”。不知行了多久，那座“浮桥”已经出现在了面前，施工的地方亮着一盏大约80兆瓦电灯泡，发出微亮的光芒，在这光亮的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的雨点正“簌簌”地下着，如银针飞舞，一根根落于地面，与刚才相比，这时候风和雨还小了一些。施工桥的头端用一块木板书写着八个大字“前方施工，小心慢行！”我的心不由地又有一些慌，对着祖母说：“您慢点！”祖母应了一声，将车推上了“浮桥”。
走在了晃晃悠悠的“浮桥”上，借着光亮，我看到潮水已经上涨，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两岸的河床，虽不是黄河或大海，却可以用“波涛汹涌”来形容此情此景，令我无比惧怕，我屏住呼吸，心砰砰直跳，仿佛有一只兔子在心中蹦来蹦去，总觉得有个灾难飞鸟似的在风雨中飞来飞去，随时都有可能砸到我的头上。
果然，走到“浮桥”的中间时，“砰”的一声，右车轮一下子掉进了“浮桥”的板缝里，任凭祖母怎么推也推不动，怎么抬也抬不上去，而且我似乎感到越来越往下沉，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事实，我意识到情况越来越不妙，好像真的会在某一瞬间坠入河中，万劫不复。
祖母筋疲力尽，脚下湿滑湿滑的，她索性脱下雨衣，转到车的身后，使劲浑身解数往上提，也许是祖母的力气太小了，轮胎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死活都走不了了，祖母站在雨中，无力地垂下手，跺着脚，几乎带着哭腔说：“这可怎么办呢？”而后又立刻变得理智和冷静，对我说：“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河对岸找个人来帮忙。”我啰啰嗦嗦地答应着，其实我浑身都在颤抖，想想自己一个人在这个飘摇的“浮桥”上，上下牙齿“咯吱咯吱”地咬着直响。
祖母向对岸飞奔过去，我看着她走进了黑暗，因为灯光的缘故，我看不清她到底走到了哪里，心里一个劲地祈祷：“奶奶快点吧！”眼前汹涌的河水，耳朵里淅淅沥沥的雨声，风一阵一阵地将我的雨衣掀开，周围的黑暗犹如一个个魔鬼，随时都有可能把我吞噬。这时候没有一个过路的人，只有我。
脑海里不自觉地出现一些可怕的画面，车轮慢慢地往下掉，“吱呀”一声“浮桥”彻底垮塌了，“咚”的一声我随着三轮车一起坠入了深渊，我在河水中挣扎着，高呼着“救命”，但是没有人可以救我，包括最疼爱我的祖父母也束手无策，只能在岸上呼天抢地，嚎啕大哭。我在水中无力地挣扎，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抓住什么，哪怕一根救命的稻草，因为我想活着，我还没有活够，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还没有去做，好多好多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我不想死！一个大浪向我扑过来，将我沉沉地淹没下去，我没有了感觉，就剩下了冰冷和黑暗，人间从此没有了我这样一个女孩……
我紧紧地拽着雨衣，如同拽着救命的稻草，眼前一切都是昏昏沉沉的。一阵冷风将我吹得清醒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幻觉，手心里竟渗出了汗，全身也出了一场虚汗，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耳边传来了两个老妇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是祖母！另一个好像是村民王奶奶的声音。她们向我这边走了过来，祖母对王奶奶说着：“麻烦你托着车尾，我来向前推，因为后面卡住了。”于是两个人一起用力，将这个车轮终于“拔”了上来。
我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意识到：我得救了！我把头转向王奶奶，深深地对她说一句：“奶奶，谢谢你！”我好似被人从无底的深渊拉了回来，头一次对别人发出最诚挚的感谢，所谓“患难见真情”，就是如此吧。
终于走过了这条几乎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的危桥，祖母也同样急得肝胆欲裂，这一大清早不停地去叩击别人家的大门，可是挨家挨户都在熟睡，喊了好久终于请来了一个王奶奶，她没有推辞，而是迅速顶着雨从河对岸奔了过来，在这飘摇的风雨中为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
祖母重又跨上三轮车，向学校方向驶去，她一边骑车一边问着我：“小逸，刚才怕吗？”我没有吱声，顿了一下，她又开始安慰起我来：“别怕啊！现在没事了。”显然，她还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
路是泥泞的，我们没有办法；天空是黑暗的，我们没有办法；风雨是无情的，我们没有办法。但能够叱咤这些坎坷与黑暗的，唯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