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敦煌大漠,残阳如血。
一处绿洲如绿色的明珠,镶嵌在黄沙漫漫之中,绿树带来烈日下的荫庇。
月牙泉倒映出片片金色的碎光,晚风拂过,微波荡漾,那片片的金光,幻化成朦胧而虚幻的金色烟雾。
在这金色的梦一般的雾中,一匹高大雄健的双峰驼缓缓走近月牙泉边。
背上一男一女,相偎而坐,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名身材挺拔修长的青年男子,怀抱着一名气息奄奄,面容苍白的中年女子。
男子鼻梁挺直,神情坚毅,女子肤色白皙,气韵温婉。
两人衣着虽不华贵,却都是剪裁合体,做工精良。
男子望见月牙泉的一刹那,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
他俯下头,轻轻的吻了下怀中女子的额头,温柔的唤她:“问影,快看,这就是月牙泉呢。”
他怀中的女子吃力的睁开眼,慢慢的环视四周,绿色的树,金色的月牙泉,无垠的沙漠,还有眼前心爱的男人。
似乎一生积蓄的能量在用尽前的爆发,她勉力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微笑着对男子说:“抱我到湖边看看吧,我想洗把脸,梳梳头。”
男子见女子精神略旺,喜出望外,忙答应着跃下骆驼,伸手将女子横抱入怀,快步走到湖边。
女子把手帕打湿,擦了擦脸和手,蘸水梳顺了枯黄的长发。
侧头对拿了羊皮水囊蹲在身旁,准备给她喂水的男子说:“把你的箫拿出来吧,我想此刻听你吹那曲千年风雅。”
男子举着水囊的右手微微一颤,凝视女子的眼神温柔而哀伤,他闭目一瞬,再睁眼时已是淡定清凉。
回到骆驼的行李袋里取出洞箫,走了两步,又返回去拿出一块毛毯,一条披肩。
天色渐暗,湖边的风越来越凉。
在湖边坡地的一株大树下,男子铺开波斯花纹的毛毯,走到女子身旁,先将玫红绣花披肩围裹在女子身上,然后抱起她,坐到毛毯上,自己的后背紧靠身后大树。
他的动作轻柔细致,仿佛怕大力一点,就会弄疼怀里的女子。
女子舒服的斜靠在男子的怀里,整个身子却因无力而往下滑。
她搂着男子的腰,将头枕在男子的小腹上,抬起头抱歉地笑笑:“我就这样听你吹吧。”
男子微微一笑,理顺女子额前的乱发,再整理好她的披肩,伸手拿起了他的箫。
低沉浑厚的箫声萦绕在月牙泉畔,千年前的名士风雅,千年来的人世沧桑,千年后的凭吊追忆,一曲悠长,天色渐渐浓暗。
女子心满意足听着心上人的吹奏,眼前回放着她这一生所有的爱恨恩怨,气息却越来越弱,抱着男子的手渐渐松开。
男子吹完最后一个音,放下洞箫,将女子搂入怀中,语声低柔:“问影,是不是累了,我们回营帐休息可好?”
女子摇了摇头,抬起手想要抚摸男子的脸,却连这份力量都没有,手在半空落下,男子快速接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
她的手如此冰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生机,就在他的眼前一点一滴流失。
女子轻叹口气,低声说:“我累了,不想再坚持了,我要先走一步了。”
男子紧紧握住脸旁的那只手,泪无声的滑下,落在女子的手上。女子又急又痛,语声更微弱了:“亲爱的,不要哭,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下去。”
男子的头埋在女子颈旁,喃喃的哀求:“鸣月,不要走,不要走……”泪已经濡湿了女子散落在颈间的长发。
心上人的眼泪让女子心碎:“亲爱的,无论我将来投生何处,你都会找到我的,是么?”
男子用力点头,话音哽咽:“当然,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再不分开。”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等你,一辈子等着你……”手终于从男子的脸侧滑下。
怀中的身子渐渐冰凉,男子却像痴了一般,依旧抱着她。
大漠天气,夜寒如冰,风卷黄沙鸣发出诡异的吟唱,如楼兰的巫师在为女子超度,魂兮魂兮,魂归何处?
男子仿若魂魄全失,就这样紧紧抱着女子在树下坐了一夜。
当晨曦微明,天边那第一抹朝霞出现在大漠的地平线。
男子的眼亮了,他摇了摇怀里的女子:“鸣月,快看朝霞日出,太美了!”
无人回答,他忽然心痛如绞,她真的抛下他走了,从此生命中再无知己,这孤独凄清的后半生,她要让他如何度过?
既悲且忿,男子握住身边的洞箫,用力掷入湖中,没有了她,今后吹箫给谁听?
深红色的洞箫在湖水中浮沉徘徊,仿佛不甘心被一向爱惜呵护它的主人如此抛弃。
男子抱起女子站起,仰头发出一声痛苦而悲凉的长啸。
一直等待在湖边的骆驼走来,跪下前蹄,眼中含泪,仿佛也在为女子不幸的一生悲哀。
男子抱着女子跨上骆驼,消失在大漠深处。若有若无的驼铃,渐行渐远渐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