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8
- 1988从蔬菜大棚开始
- 跑盘
- 2374字
- 2025-04-07 08:06:19
北方。
夏日西斜。
老式的土坯房子里还有些闷热,李哲瘫坐在炕席上,双目出神,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浸透了白色背心,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屋内土坯墙壁糊着旧报纸,西墙挂着一面镜子,北墙贴着有些褪色的伟人年画和奖状,东墙上挂着一副龙年日历:1988年8月29日。
他重生了!
回到已经倒塌三十五年的老宅。
李哲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只是如往常一般喝闷酒,一觉醒来重回三十六年前。
他从炕沿出溜下来,还有些不适应这具身体,望着镜子里年轻且消瘦的脸颊,神色有些复杂。
迷茫?
惊喜?
更多的是不解。
李哲呆呆的站了很久,直到屋外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老二,窝在屋里干嘛?不嫌热呀,打盆水出来。”
“爹!”这个埋在记忆深处的声音,让李哲难以忘怀。
1989年8月15,镇里发生了一次罕见的特大暴雨,冲毁了大量的农田、公路、电力设施。
李家土坯房年久失修,下面还残留着早年的地道,大雨冲塌了地道,连着土坯房一起倒塌,母亲、妹妹受了轻伤,父亲被房梁砸倒,重伤不治,永远离开了。
当时李哲在厂里打工,躲过了这场事故,却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件事也成为他心中的遗憾。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西屋门帘子一掀,探出个扎羊角辫的瘦丫头,“爹叫你打水哩。”
看着陌生且熟悉的面庞,李哲微微蹙眉,“老三,你……”
“甭想指使俺,爹叫你呢。”小丫头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进了东屋。
李家老宅一共有三间屋,一进门是堂屋,父母和妹妹在东屋,李哲和哥哥住西屋,大哥结婚后分家另过,搬出了老宅。
堂屋东墙根摆着齐腰高的缸,李哲掀开缸盖,用葫芦瓢舀了一盆水,走出堂屋。
院子南侧的槐树撑起了大片阴凉,老李坐在树荫下择豆角。
李哲眼圈发红,放下水盆后,拽把椅子坐在旁边,又不敢靠的太近。
他凝望着父亲侧脸,黑、瘦、久经风霜,看起来那么亲切。
“愣着干嘛,过来择菜,饭做晚了,你娘又该说了。”老李将择好的豆角扔进盆里,水溅了一地。
没错,还是那么怕老婆。
李母勤劳、能干,也比较要强,家中大小事务一把抓,父亲、大哥、妹妹只有听话的份,唯一敢抗衡母亲的就是李哲。
只是他生性懒散,不涉及到自己的事,懒得管,逐渐形成母亲一人独大的局面。
李哲拿起一把长豆角,掐掉顶部、根部和有虫孔的地方,村里一到夏天就是豆角,中午炒、晚上拌,剩下了第二天早上接着吃。
“我娘呢?”
“给你打听工作的事了。为了让你进电扇厂,你娘花了不少心思,真要进了厂里,可得好好干。”
李哲微微蹙眉,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父亲提起的电扇厂叫万安镇电扇厂,是一家社队企业,成立于1975年。
1984年,京城下达文件后,改名为乡镇企业。
它既不属于国企,也不属于民企,属于过渡时期的产物,主要招工对象是农民,算是最早的一批农民工,依旧是农民户籍,没有商品粮。
上辈子,在父母的安排下,李哲满心欢喜的进了电扇厂,虽说身份没变,但能领工资、吃食堂,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进厂后,李哲发现与自己想象的不同,挣钱少不说,食堂里的饭菜清汤寡水,整天啃红薯,吃到李哲心里有阴影,看到红薯肚子泛酸水。
进厂一个月后,李哲才弄清情况。
八十年代初,万安镇电扇厂确实辉煌过一段时间,属于县里的明星企业。
但随着进一步市场化,电扇行业竞争愈发激烈,万安镇电扇厂设备老化,人员臃肿,效益低下,发工资都成了问题,九十年代成了第一批破产的企业。
李哲在电扇厂干了一年,总共就挣了三百来块钱,这点钱别说盖房子了,打地基都不够。
爷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有太过热情的话语,李哲却很享受这种温馨,不时的抬眼偷瞄父亲。
父亲是个老好人,在家里的存在感不强,直到他意外离世,生活的担子落在李哲身上,才知道这份责任有多重。
李哲不止一次梦到对方,想倾诉生活中的苦闷,但梦中的父亲从来不说话,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从未有过如此真切的接触。
他确信真的重生了。
不再迷茫。
距离父亲意外离世还有一年,他有足够的时间改变。
晚饭很快做好,一盘拌豆角、一锅玉米粥。
李家日子过的紧巴,除了农忙和节日,晚饭很少吃主食。
“哎呀,可算是到家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门帘从外面掀开,一个中年妇女风风火火的走进堂屋,李哲用有些生疏的口吻喊,“娘。”
李母径直走向水缸,舀起一瓢水猛灌,‘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瓢,一抹嘴,“渴死俺了。”
老李递给媳妇一个板凳,“进电扇厂的事谈的咋样了?厂里还招人不?”
“俺王秀英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李母坐到凳子上,捶打着小腿,笑道,“知道电扇厂今年招几个人吗?三个,就三个,多了一个也不要。俺磨了半天快嘴媳妇才答应帮忙递话。”
老李好奇道,“快嘴媳妇说话能好使?”
“快嘴媳妇娘家是万安镇的,她哥是电扇厂的车间主任,你说好使不?”
老李点点头,“还真找对人了。要能去电扇厂上班,咱得好好谢谢人家,这可是帮了大忙。”
“早应承快嘴媳妇了,等老二进了电扇厂,给她一百块钱的辛苦费;再买两个罐头、两桶麦乳精,不能让人家白帮忙。”王秀英语气中满是欢喜,对着李哲叮嘱,
“老二,进了厂子好生干,以后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
“我不想去电扇厂上班。”李哲抬头应了一句。
“你说啥浑话!这么好的工作,为啥不想去?”王秀英蹿起来,指头差点戳儿子脑门上,“俺为了让快嘴媳妇帮忙,前前后后搭进去三十七个鸡蛋,两斤香油!”
“我有同学在电扇厂工作,他说厂里的待遇不好,挣的也不多,他都不想干了。要是知道我花钱进厂,还不得笑掉大牙。”
“听他胡吣呢,快嘴媳妇的侄女就是厂里的工人,上个月领了六十二块五的工资。你自己算算,一年下来怎么也得小七百块钱,在村里干啥能挣这么些钱。”
乡镇企业的性质,注定了企业里的关系户多、闲人多,管理混乱,真正干事的人少。
李哲笑了,“不能这样算。这电扇厂和国营企业不一样,属于计件工资,旺季挣得多,淡季工资少。电扇厂旺季也就三个月,其余月份工资也就二十多块钱,这一年下来也就能挣三百多。”
“这……不能吧?快嘴媳妇可不是这么说的。”王秀英有些懵。
“娘,别管她怎么说,冬天你会买电风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