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青苔账本
一、碾盘上的血手印
阿南蹲在废弃碾坊修犁头时，第五次摸到碾盘边缘的褐色污渍。这是去年暴雨冲垮山体后留下的痕迹，此刻在晨光下却显出铁锈般的暗红。隔壁铁匠王瘸子叼着旱烟嗤笑：“外乡人，这碾盘镇着村口风水，你小子碰不得。“
阿南缩了缩脖子，想起三天前救下的那个高烧孩童。孩子娘塞给他的半袋草药还在怀里焐着，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碾槽深处突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他拨开陈年稻壳，竟发现半截生锈的铜铃——和祠堂屋檐下那枚一模一样。铜铃内壁刻着“雷川铀矿“的模糊字样，让他想起矿难现场那块带编号的防护牌。
二、暴雨夜惊魂
第七场暴雨砸在瓦片上时，阿南被拍门声惊醒。韦阿婆裹着湿透的蓑衣，怀里抱着昏迷的矿工：“求求你...去后山救救阿旺...“阿南抄起药箱冲进雨幕，却在矿洞口撞见举着火把的村民。
“滚出去！“村长儿子一脚踹翻药篓，沾血的矿石撒了一地。阿南突然看清那些矿石断面泛着诡异的蓝光——和矿难现场残留的放射性物质一模一样。老井边的铜铃突然炸裂，碎片划破他脸颊时，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块松动的石板，露出半截泛黄的报纸：“1983年雷川矿难调查报告“的标题刺得他瞳孔骤缩。
三、祠堂密档
月光透过祠堂漏风的窗棂，照在积灰的供桌下。阿南摸到块松动的青砖，底下压着泛黄的账本。最新那页用血写着：“吴家欠全村七十二条命“，夹层里的照片让他浑身发冷：二十年前的矿难现场，穿中山装的官员正把麻袋塞进吉普车，麻袋里露出的半张脸，竟和此刻举火把的村长儿子一模一样。
“后生仔，看过就烧了。“阴影里突然伸出枯树枝般的手。老村长浑浊的眼珠在火光中闪烁，猎枪管上的铜钉在颤抖：“你爹当年就是太老实......“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铁器碰撞声，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已将祠堂围住。
四、山神泣血
被赶出村那日，阿南背着破棉袄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树皮裂缝里嵌着半截铅笔，是他教孩子们写字时落下的。韦阿婆突然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攥住他裤脚：“他们要把你当山魈献祭...快走！“
暴雨倾盆而下时，阿南看见村口石碑渗出血泪。那些血珠顺着“永镇山魈“的刻痕蜿蜒，在地上拼出矿洞结构图。老村长佝偻着背出现在雨幕里，颤抖的手里攥着把生锈的猎枪：“走！去后山找双生榕！“阿南突然发现，老村长布鞋上沾着和矿洞口同样的蓝色矿粉。
五、双生榕的真相
双生榕的树洞里藏着七盏人鱼膏灯，火光映出光绪年间的卖身契。阿南的指尖刚触到纸页，整棵树突然剧烈摇晃。树皮裂口处涌出黑色粘液，在地上汇成矿脉走向图——正是村民这些年疯狂开采的矿道。老村长颤抖着点燃一盏灯，火光中浮现出泛黄的会议记录：“1998年村民代表大会决议：将矿洞承包给吴氏集团，隐瞒放射性污染......“
“那年我儿子刚满月。“老村长突然跪倒在泥水里，浑浊的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他们说承包矿洞能修小学，结果小学建到一半就停工了！“阿南突然想起村小学的断壁残垣——墙体内侧果然嵌着半截铀矿石，放射性物质正通过雨水渗入地下水。
六、晨雾中的对峙
次日清晨，阿南抱着账本和照片回到祠堂。村民们举着锄头站在院里，村长儿子挥舞着铁钎叫骂。阿南突然举起矿洞结构图：“你们看！这些矿道离学校地基只有三米！“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妇女突然发出尖叫——她们发现自家井水泛着诡异的蓝光。
老村长颤巍巍地打开祠堂地窖，搬出台老式盖革计数器。当仪器靠近矿洞图纸时，刺耳的警报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辐射值超标四百倍！“老村长举起泛黄的承包合同，“当年他们用三袋化肥就骗走了全村的签字！“王寡妇突然哭喊着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疤痕：“我男人就是第一个得肺癌死的！他们说这是山魈作祟......“
七、破晓时分
晨雾散去时，阿南蹲在祠堂门槛上磨药刀。老村长正在给村民读省地质厅的来信，信纸上的红头文件在晨光中格外耀眼。村口传来叮当声，铁匠王瘸子正带着几个后生拆除“永镇山魈“的石碑，石板下露出半截生锈的辐射警示牌。
“后生仔，尝尝新炒的茶。“韦阿婆端着粗瓷碗过来，碗底沉着几片车前草，“当年你教孩子们认字，用的就是这棵老槐树的树皮。“阿南抿了口微苦的茶水，突然发现树皮裂缝里嵌着半张矿工证——照片上的笑脸，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爆破员小李。
八、新芽
三个月后的春分，阿南蹲在改造后的碾坊前编箩筐。曾经堆放矿石的空地上，孩子们正在种向日葵。老村长拄着拐杖过来，怀里揣着本新账本：“县里批了生态修复款，这些钱要给得病的人治病......“
阿南突然指向后山：“快看！“只见双生榕的枝桠间，几只岩羊正在啃食新长出的野苜蓿。树洞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木牌，歪歪扭扭写着：“本村矿洞永久封闭，辐射监测站每日记录“。老村长掏出怀表看了看，表盖内侧的照片上，年轻时的他和地质队员站在矿洞前微笑，背后是崭新的“安全生产示范村“铜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