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言小说叙事研究:一种基于叙事视角和人称机制的文本细读
- 王西强
- 1630字
- 2025-04-24 19:39:38
一 第一人称内视角/内聚焦叙述
在《白狗秋千架》中,莫言使用内视角,以第一人称“我”来讲述一个返乡遇故旧的故事。叙述者“我”与作者分离,作为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叙述者“我”只能叙述“我”的所见、所作、所思和所感,不能像全知叙述者那样自由地出入每个人物的内心,不能穿行在所有人物的过去和现在,对过去时态的故事的叙述只能通过“我”的回忆(追忆性视角)来实现,也不能预告故事结局和人物的未来。叙述者(叙述主体)作为小说的一个人物,同时也是被叙述者(叙述客体),叙述者“我”行进在自己叙述的故事里,同时通过回忆把发生在过去时态的故事拉回到眼前(现在),从而造成叙述时间和故事时间的错落。读者随着叙述者“我”走,听“我”娓娓道来,与“我”同悲喜,更有真实感、亲切感,能更好地传情达意。作者选用第一人称内视角叙事是充分考虑到了“我”的返乡势必要把过去和现在的故事糅合在一起。当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一致时,叙述者“我”站在现在的故事里,是现在性叙述视角;当叙述时间迟于故事时间时,“我”是在追忆过去,是追忆性叙述视角,通过这样的对照性叙述,作者就可以向读者展示时空背后的沧桑故事,而时间的拉长——十年前和现在——和空间的扩大——城市和农村——让“我”和暖姑的相遇,充满了苍凉和无奈,也更动人心弦。
《爆炸》采用了和《白狗秋千架》类似的内视角叙事,也是使用第一人称叙述故事,也有追忆性叙述片段。在小说开头,作者用近千字的篇幅写“父亲”打“我”的一巴掌,其感觉细腻到了极致,读来却不觉得累赘;写到夏天的闷热、阳光的毒烈让人读来浑身燥热;写到“我”在产房外与妻子等待流产时,可以“透视着产房”,两次写到“我”想象的产妇生产的艰难:“我推着重载的车辆登山,山道崎岖,陡峭,我煞腰,蹬腿,腿上的肌肉像要炸开,双手攥紧车把,闭着眼,咬紧牙,腮上绷起两坨肉……车轮一寸寸地上行,挺住! 用力! 使劲! 只差一点点就爬上了山顶……”[18],读者在阅读中不自觉地随着叙述者短促有力的叙述声音而紧张、用力。笔者认为,莫言这部以感觉描摹见长的小说的成功,首先得益于其第一人称内视角叙述方法的使用,“因为人虽然是理性动物,归根到底离不开感性的生命前提,人的理性的最高意义也就在于使这种感性的容量更大、更丰富,因为只有真正认识了的东西才能被最大限度地感受到。而艺术的使命本来就离不开感性活动。这样,能否为感性体验开辟一条更为广阔的道路,就成了衡量小说艺术进步与发展的一个标尺。在这方面,‘内聚焦’似乎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它的整个叙述着眼点是建立在人物主体的心理屏幕上的,反映到这面屏幕上来的客观世界的一切必然受到主体方面的同化。这样,当我们通过这个视点来观察世界时,这种观察事实上已经体验化了。这一点恰好也反映出‘内聚焦’的一个本质特征:在‘内聚焦’中,我们看到的不是人物自身的内在性,而是反映在这个内在性中的外在世界。由于这缘故,这种模式为小说家更为深入地(即‘体验化’地)透视人物身外的对象提供了最佳窗口”[19]。这样看来,莫言对“沸腾的感觉世界的爆炸”的摹写,无疑具有了推动小说艺术进步的积极意义。他选用的内(聚焦)叙述视角恰恰满足了他要描写感性世界的需要,即通过人物的“内在性”(感觉、思维等活动)来反映“外在世界”,把“作者——叙述者——叙述对象——读者”这样一个阅读接受过程缩短为“作者——叙述者=叙述对象——读者”,而第一人称的选用,“一方面可以保留第一人称叙述易体现叙述个性的特点,或活泼风趣或抒情深沉;另一方面还可以使之显得更为平易近人亲切自然”[20]。的确,在对《爆炸》的阅读中,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人物的种种细腻感觉和心理变化,第一人称的选用缩短了读者与叙述者之间的时空鸿沟,消弭了故事人物与读者现实生存处境的差异,使读者深深地陷入故事,获得了小说人物的悲喜。因此,《爆炸》成功的原因除了莫言“审视世界的非常态,他总是以一种超常态的感觉把握世界、创造世界”[21],恐怕就是莫言选用了恰当的叙述视角和叙述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