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账册迷云

洛阳城的雨已经下了三天。

季随风站在殓房的青石地板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解剖台边缘。

台面上摊开的是他从鬼市带回的账册，羊皮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金针运输的阿芙蓉数量，每一笔交易旁都标注着朝廷官员的名字。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反复出现的“红绸开支“四字。

“红绸坊……”季随风低声自语，指尖停在账册上的一行数字上，“每月十五，白银三百两，用途：'红绸开支'。”

他取出从西域商人身上缴获的三根金针，将它们并排放在烛光下。

针尾的螺旋纹路深浅不一，最粗的一根针尾纹路可容纳更多毒液。季随风用银刀轻轻刮开针尾的蜡封，露出内部的空心结构，随后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缓缓探入针管。

“针长三寸，内径半分，容积约一钱。”

他低声计算着，目光扫过账册上的数字，“若每根针运输一钱阿芙蓉，那么账册上记录的'红绸开支'三百两白银，恰好对应三百根金针……”

三百根金针，三百钱阿芙蓉，足以让半个洛阳城的官员陷入幻毒控制！

季随风猛地合上账册，目光转向解剖台上的另一具尸体，昨夜从乱葬岗带回的一名暴毙小吏。

死者面色青紫，嘴角却诡异地扬起，仿佛死前见到了极乐幻象。他掰开死者的口腔，果然在舌根处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

“又是金针……”

他刚准备进一步解剖，殓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冷风裹挟着雨丝灌入。季随风头也不抬，手指却已悄然按在解剖刀的刀柄上。

“季仵作，好雅兴。”

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季随风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缓缓转身，看到慕容秋荻一袭墨色劲装立于门口，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暗色。

她的面纱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脸颊，却遮不住那双寒星般的眸子。

“慕容大人深夜造访，莫非也对尸体感兴趣？”季随风语气平淡，右手却已悄然滑向袖中的银针。

慕容秋荻冷笑一声，剑尖一挑，指向解剖台上的账册：“那东西，不属于你。”

季随风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这本账册记录的是户部亏空与幻毒交易的关联，慕容大人若是来灭口的，不妨直说。”

“灭口？”慕容秋荻的剑尖微微上扬，“若我想杀你，你活不到现在。”

她的身影突然一闪，剑锋如电，直刺季随风咽喉！

季随风早有防备，侧身避过的同时，袖中银针激射而出。

慕容秋荻剑花一挽，银针尽数被击落，但最后一根针却诡异地绕过剑锋，直逼她的眉心！

慕容秋荻瞳孔骤缩，身形猛地后仰，银针擦着她的面纱飞过，带起一缕发丝。她稳住身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的针法……”

“仵作的小把戏罢了。”季随风淡淡道，“比不上慕容大人的'秋水剑'。”

两人对峙片刻，殓房内只剩下雨声和彼此的呼吸。

最终，慕容秋荻冷哼一声，收剑入鞘：“账册给我，我可以告诉你'红绸开支'的真相。”

季随风挑眉：“凭什么信你？”

慕容秋荻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拍在解剖台上。令牌上刻着“户部稽查”四字，背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季随风手中的账册如出一辙！

“皇城司查户部亏空已有三月。”

她的声音低沉，“账册上的'红绸开支'，表面是拨给红绸坊的官银，实则是周显仁用来购买阿芙蓉的暗款。”

季随风目光一凝：“周显仁？礼部侍郎？”

“正是。”慕容秋荻的指尖划过令牌上的数字，“每笔'红绸开支'后，都对应着一批金针运输记录。你算得没错，每根针运输一钱毒，三百两白银，恰好是三百根针。”

季随风沉默片刻，突然冷笑：“慕容大人，你漏了一点。”

“什么？“

“账册上的交易，不止三百两。“他翻开账册最后一页，指向一行极小的字迹，“这里还有一笔——'甲字库兑银五百，幽冥渡'。”

慕容秋荻的瞳孔骤然收缩。

季随风继续道：“五百两，五百根金针，五百钱阿芙蓉，足够控制整个洛阳官场！”

话音未落，慕容秋荻突然伸手抓向账册！季随风早有防备，侧身闪避的同时，袖中银针再次射出。

这一次，慕容秋荻没有挥剑格挡，而是左手一翻，一枚玉佩从袖中滑出，玉佩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上面雕刻的仙鹤展翅欲飞。

季随风的银针在距离玉佩寸许处骤然停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他瞳孔微缩，手腕上的朱砂痣突然传来一阵灼痛。

“这是……”

慕容秋荻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异色。她的玉佩竟微微颤动起来，与季随风手腕的朱砂痣产生了某种共鸣！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瞬间，季随风仿佛看到了无数破碎的画面——

燃烧的宫殿……

坠落的虎符……

一双染血的手捧着半块残玉……

“啊！“

慕容秋荻突然闷哼一声，玉佩脱手落地。她踉跄后退两步，扶住墙壁才稳住身形，脸色苍白如纸。

季随风同样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他弯腰捡起玉佩，触手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再次涌来，但这次他强行压制住了。

“瞳术共鸣……”慕容秋荻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到底是什么人？”

季随风没有回答，而是将玉佩还给她，随后指向解剖台上的尸体：“这个人，是户部的一名小吏，死前中了幻毒。”

他掀开尸体的衣领，露出脖颈上一个细小的针孔：“金针入喉，毒素直攻心脉。但最奇怪的是——”

他掰开尸体的右手，掌心赫然握着一块碎银，银子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周”字。

“临死前，他拼命想留下线索。”季随风缓缓道，“周显仁的私银。”

慕容秋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季随风！”她一字一顿道，“再次忠告，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

“若你还不回头——”她的剑尖再次抬起，“下一次，我的剑不会留情。”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雨幕中。

季随风站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朱砂痣比以往更加鲜红，仿佛被鲜血浸染。

“瞳术共鸣……”他低声重复着慕容秋荻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窗外，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