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相信我

流云轩庭院里那如梦似幻的月下相遇，如同投入楚楚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萧清衍那复杂难言的眼神，那无声的凝视，都让她原本就纷乱的心绪变得更加复杂。他深夜冒险前来，仅仅是为了看她一眼吗？这背后隐藏的担忧和情愫，几乎是昭然若揭，让楚楚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将他视为一个身份神秘、动机不明的盟友或棋手。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她知道，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动情是最奢侈、也是最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对这位心思深沉、身份尊贵的王爷动情，更是无异于玩火。可偏偏，在她最孤立无援、步步惊心的时候，是他一次次地出现，给予她隐晦的帮助和关注。那本带着茉莉花瓣的诗集，那片提醒慎食的竹片，还有昨夜那无声的凝望都像是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将她的心悄悄缠绕。

接下来的几天，楚楚过得更加小心翼翼。她一面要应对皇帝时不时的关注和后宫无处不在的眼线，一面还要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那份不合时宜的悸动。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分析案情和寻找自保的方法上，试图用理智战胜情感。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这日，楚楚奉命去御书房送还一批整理好的文书。刚走到御书房外的长廊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说话声。除了皇帝萧煜，还有一个熟悉而温润的声音——是七王爷萧清衍！

楚楚的心猛地一跳，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她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犹豫着是否该进去。就在这时，她听到萧清衍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

皇兄，臣弟以为，林楚楚虽有小功，但毕竟身份特殊，流言缠身。将她留在身边，恐惹人非议，于陛下声名有损。不如还是将她送回浣衣局，或者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在劝皇帝将她送走！送到一个远离权力中心、也远离危险的地方！

楚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酸涩涌上心头。原来他之前所有的帮助和关注，都只是为了这个吗？是为了让她远离是非，保全自身？还是他也不希望她过多地卷入这场浑水，甚至不希望她离皇帝太近？这究竟是出于保护，还是别的什么？

哦？御书房内传来萧煜带着笑意的声音，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充满了审视和玩味，七弟倒是很关心朕身边的一个小小宫女啊。怎么？莫非你看上她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楚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待着萧清衍的回答。她既害怕听到他承认，又害怕听到他否认。

皇兄说笑了。萧清衍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听不出丝毫波澜，臣弟只是就事论事，为皇兄的清誉着想罢了。一个宫女的去留，何足挂齿。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完美地撇清了关系。楚楚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是啊，她怎么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是身份卑微的宫女，他们之间，隔着天堑鸿沟。何足挂齿，这四个字，像冰冷的针，扎醒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既然七弟觉得她碍眼，那朕，萧煜故意拉长了声音，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楚楚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转身，想要逃离这个让她心碎的地方。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御书房的门开了。萧清衍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楚楚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慌乱？是的，慌乱！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他没想到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楚楚的脚步僵在原地，她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失望、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被欺骗的愤怒。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咬了咬下唇，然后低下头，匆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快步离去。那决绝的背影，像是在逃离什么，也像是在斩断什么。

萧清衍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或者解释什么，但最终，他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懊恼和一种近乎痛苦的神色。他刚才那些话，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让皇兄打消对她的疑虑和利用之心，却没想到会被她听到，被她误解

怎么？心疼了？萧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萧清衍猛地回过神，迅速收敛起所有情绪，转身，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皇兄多虑了。

是吗？萧煜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却锐利如刀，七弟，朕劝你一句，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尤其是朕看上的人。

最后那句话，充满了帝王的占有欲和不容置疑的警告！

萧清衍的瞳孔骤然收缩！皇兄竟然他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怒意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嫉妒！但他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臣弟谨记皇兄教诲。

楚楚一路跑回流云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被误解的委屈？还是因为那刚刚萌芽就被无情掐断的情愫？何足挂齿这四个字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让她心如刀绞。

她用力擦去眼泪，告诫自己不能再软弱，不能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深宫里，唯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什么王爷的情愫，什么皇帝的看重，都可能是镜花水月，是更致命的毒药！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出那些旧档副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寻找线索。只有找到扳倒那些幕后黑手的铁证，她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份记录宫廷采办的旧档上时，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这份档案记录的是十几年前，为当时还是皇子的萧清衍的生母淑妃修建陵寝采买石料的账目。账目本身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其中一种用于雕刻墓碑的、名为青麟石的特殊石材的采买价格和数量，却让她感到一丝异样。这种石材极其罕见，价格昂贵，按理说，用量应该严格控制，但这账目上的数量似乎有些超标了？而且采买的地点，指向的正是江南！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楚楚的脑海！难道那些被贪墨的巨额银两，有一部分，被用在了这里？！用在了修建淑妃陵寝的幌子下，被转移，被洗白？！而经手此事的官员会不会就是那个贪腐网络中的一员？！

这个发现让楚楚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不仅是一个新的线索，更是一个可能将七王爷萧清衍也牵扯进来的、极其危险的秘密！如果淑妃陵寝的修建真的与贪腐案有关，那么萧清衍他对此是否知情？他之前的种种举动，是为了查明真相，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楚楚感到一阵眩晕。她刚刚才因为萧清衍的绝情而心碎，转眼间，却又发现了一个可能将他推向深渊的秘密！这让她情何以堪？！她该怎么办？将这个发现呈报给皇帝吗？这无疑会给萧清衍带来灭顶之灾！可是，若不呈报，她又如何自保？如何完成皇帝交给她的任务？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迷茫和痛苦。情感与理智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战着，让她左右为难。

而就在这时，窗外再次传来了那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楚楚的心猛地一紧，走到窗边，只见窗台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片洁白的茉莉花瓣。

但这一次，花瓣下，还压着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

楚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颤抖着手，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三个字，字迹依旧清隽，却带着一丝急促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相信我。

相信他？在她刚刚听到他那些绝情的话语，在她刚刚发现可能对他不利的线索之后，他却让她相信他？

楚楚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只觉得它重若千斤。她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感。

她该相信他吗？这个让她心动，却又让她迷惑、让她痛苦的男人？

夜色如墨，宫闱深深，楚楚的命运，以及她与两位九五之尊之间的情感纠葛，都走到了一个更加关键、也更加危险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