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琴心

古琴行的门楣上，七枚铜钱串成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唐棠伸手触碰风铃的瞬间，铜钱上的“开元通宝“字样突然变成了“琴心永驻”。

“这是...”张影的皮影灯映照下，那些铜钱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竟与三才护法钱如出一辙。

黑猫从唐棠肩头跃下，轻盈地落在琴行门槛上。它异色的双瞳在昏暗的走廊里闪烁着微光，左爪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雕花木门。

“吱呀——”

门内飘来一缕沉香的幽香。唐棠迈过门槛的刹那，胸前的铜钱突然变得滚烫。琴行内部比外表看起来宽敞得多，数十张古琴悬于半空，每张琴的龙池位置都嵌着一枚铜钱。

“有人吗？”林巧的询问在空旷的琴行内回荡。

无人应答。只有最里间传来轻微的“铮”声，像是有人无意间拨动了琴弦。

黑猫的尾巴高高翘起，率先向声源处走去。三人跟随其后，穿过层层琴架。唐棠注意到，越往里走，琴身上的铜钱光泽就越明亮。当她经过一张断纹明显的蕉叶琴时，琴弦突然无端震颤，奏出一段凄清的旋律。

“这是《广陵散》的片段。”张影低声道，“传说嵇康临刑前...”

话音未落，最里间的帘幕突然无风自动。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背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那人正俯身调试一张漆色斑驳的古琴。琴额处镶嵌的铜钱正散发着柔和的青光。

“温师傅？”唐棠试探着呼唤。黑猫却突然弓起背，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那人缓缓转身。唐棠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温师傅“的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木质面具，面具眉心处赫然是一个微型的饕餮纹！

“小心！”林巧的银蝶剪纸瞬间飞出，在三人面前形成屏障。

“温师傅”发出诡异的笑声，手指在琴弦上一扫。刺耳的噪音化作有形音波，瞬间击碎了银蝶屏障。张影的皮影灯剧烈摇晃，灯罩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黑猫猛地跃起，异色瞳中射出两道光芒，一道金光一道黑芒，在空中交织成网，暂时挡住了音波攻击。唐棠趁机掏出糖勺，金线般的糖稀在空中绘出消音符咒。

“你不是温师傅！”唐棠的糖勺指向对方，“真正的琴心守护者在哪？”

面具人停止了抚琴，缓缓摘下面具。面具下的面孔让三人都愣住了——这分明是苏青的脸！只是她的右眼漆黑如墨，左眼却是正常的琥珀色，与黑猫的异色瞳正好相反。

“苏青...还是千瞳？”张影的皮影灯对准了她的眼睛。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过琴身。古琴的岳山处突然裂开，一枚铜钱缓缓升起。唐棠胸前的三才护法钱立刻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想要琴心，就拿活墨来换。”苏青的声音带着双重音色，“冬至之前，集齐十二枚...”

她的身体突然扭曲起来，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黑猫抓住时机扑上去，却只抓碎了一团黑雾。真正的古琴旁，一个白发老者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温师傅！”唐棠冲过去扶起老人。他的掌心紧握着一枚铜钱，钱文正是“琴心”二字。

黑猫焦虑地绕着三人打转，异色瞳不断在温师傅和苏青消失的位置之间来回扫视。林巧突然指着窗外：“快看！”

透过雕花窗棂，他们看见苏青的身影出现在对面屋顶。她的手中多了一张微型古琴，琴弦上缠绕着丝丝黑气。更可怕的是，街角处陆续出现了其他身影——景泰蓝匠人、昆曲演员、刺绣师傅...每个人都双眼无神，胸口隐约有饕餮纹浮现。

“她在收集守护者！”张影的皮影灯映出温师傅胸口的红痕——那正是饕餮纹开始蔓延的迹象。

黑猫突然跳上唐棠膝盖，将额头贴在她握着“琴心”铜钱的手上。一段讯息直接传入脑海：必须在下一个时辰内，将琴心铜钱融入三才护法钱，否则温师傅会彻底被饕餮侵蚀。

“但这样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林巧担忧地看向窗外越来越多的傀儡身影。

唐棠望向怀中气息微弱的温师傅，老人突然睁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弹...那张断纹琴...只有《广陵散》能...”

话未说完，他的手垂落下来。黑猫的毛发全部炸起，因为街上的傀儡们突然齐刷刷转向琴行方向——他们被发现了！

温师傅的手从唐棠腕间滑落的刹那，整间琴行的古琴同时震颤起来。黑猫的异色瞳骤然收缩，纵身跃向那张断纹蕉叶琴。唐棠紧随其后，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琴弦，一股电流般的刺痛便顺着经络直冲心脏。

“唐棠！”张影的惊呼变得遥远。

她的视野被一片青光淹没。恍惚间，看见年轻的温师傅站在金鳞阁内，将一枚铜钱按入琴身：“琴心不灭，广陵不绝...”画面一转，又见苏青的曾祖母手持毛笔，在温师傅眉心点下一滴墨汁：“以活墨封琴心，可保百年无恙...”

“唐棠！快醒醒！”林巧的银蝶剪纸刺入她虎口，剧痛让她猛然回神。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撞击声。那些被控制的非遗传承者们正在用身体冲撞琴行大门，木门已经出现裂缝。张影的皮影灯投射出城隍庙的虚影，暂时加固着摇摇欲坠的门框。

“必须弹奏《广陵散》...”唐棠咬牙扶起温师傅，将他枯瘦的手指按在琴弦上，“但我们根本不会古琴...”

黑猫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它右眼的黑色瞳孔扩张到极致，一道黑芒射入温师傅胸口。老人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里浮现出与黑猫相同的异色光芒。他僵硬地抬起双手，枯枝般的手指悬在琴弦上方。

“他在被千瞳控制！”林巧的银蝶袭向温师傅手腕。

“不！”唐棠拦住她，“是金鳞在帮他！”

第一个音符迸出的瞬间，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温师傅的指法越来越快，《广陵散》的杀伐之音化作有形波纹，穿透墙壁向外扩散。唐棠胸前的三才护法钱自动飞起，悬在琴额铜钱上方旋转。

“现在！融合铜钱！”黑猫的声音直接在唐棠脑海炸响。

她抓起琴心铜钱拍向三才护法钱。两枚铜钱相撞的刹那，温师傅喷出一口黑血，琴声却愈加激昂。琴行内所有古琴应和共鸣，音浪掀翻了屋顶瓦片——月光倾泻而下，照见对面屋顶上苏青扭曲的面容。

“你们竟敢——”她的尖叫被琴音撕碎。

琴心铜钱逐渐融入三才护法钱，新的纹路在钱面蔓延。唐棠突然明白什么，掏出糖勺在铜钱上飞速勾勒——正是活墨的符文！最后一笔完成时，温师傅的指尖迸出血珠，琴弦应声而断。

“铮——！”

余音久久不散。门外的傀儡们如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苏青的身影晃了晃，右眼的黑色褪去少许。她怨毒地瞪了黑猫一眼，化作墨雾消散在月色中。

温师傅瘫倒在琴案上，胸口的饕餮纹正缓慢褪去。黑猫疲惫地蜷成一团，右眼的黑色淡得几乎透明。唐棠拾起焕然一新的三才护法钱，发现背面多了“琴心”二字，正面猫形图案的右眼却染上一丝墨色。

“我们...成功了？”林巧扶起昏迷的温师傅。

张影突然指向窗外：“看月亮！”

原本皎洁的满月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暗红色光晕，如同被血染的涟漪。黑猫虚弱地叫了一声，唐棠脑海中浮现出新的画面：冬至之夜的城隍庙，十二道身影围成圆圈，中央是旋转的千瞳...

“还有十一个守护者。”她擦掉额头的冷汗，“下一个是...”

铜钱突然投射出一幅刺绣图案：金线绣成的猫正在扑蝶，蝶翼上是若隐若现的饕餮纹。

“苏绣传承人，洛夫人。”温师傅不知何时醒了，声音嘶哑，“她在绣庄地窖...藏着一面能照见千瞳本相的刺绣屏风...”

黑猫挣扎着站起来，异色瞳望向东方。唐棠顺着它的视线看去——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但一缕黑雾正从地平线蔓延而来，雾中隐约有十二盏红灯漂浮，像极了千瞳的瞳孔。

“追兵来了。”张影熄灭皮影灯，“必须在天亮前赶到绣庄。”

温师傅突然抓住唐棠的手腕：“记住，千瞳最怕的不是毁灭...“他咳出一口黑血，“是...被看见...”

黑猫跃上窗台，晨光为它镀上金边。它回头望向三人时，右眼已经完全恢复成琥珀色，但唐棠分明看见，那瞳孔深处藏着一丝挣扎的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