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镜中身】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仁济医院病房的满洲窗滤出斑驳光影,沈鹤鸣在镜前凝视这张陌生的脸。铜镜边缘錾着十三行商舶纹样,镜面倒映的东洋军服下,竟隐隐浮动着沈嘉辉的武生轮廓。他伸手欲触,腕间佛珠忽地绷断——檀木珠滚落时摆成“永”字八法,恰是他前世在红船戏班练水袖的起手势。
苏明月在隔壁病床猛然睁眼,耳畔残留着海水轰鸣。她本能地去摸鬓边玉簪,却触到剪短的西式卷发。真丝睡衣下摆暗袋空空如也,唯剩一粒陈皮梅核卡在肋间伤口——那是苏雪坠海时塞进旗袍夹层的最后杀器。
【第一折·魂归处】
“沈桑,这是您落在太平馆的怀表。”护士递来的鎏金表链上沾着炸鱼蛋酱汁,沈鹤鸣接过时指尖微颤——表盖内侧本该嵌着日本皇室菊纹,此刻却变成粤剧花旦的贴片妆镜。镜中闪过苏雪甩水袖的身影,耳边忽闻《香夭》的梆子声。
隔壁传来瓷器碎裂声。苏明月打翻的杏仁露在青砖地上蜿蜒成珠江支流,她盯着自己染红的蔻丹,突然用戏腔轻唱:“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尾音带着沙面教堂的管风琴颤音。沈鹤鸣手中的怀表应声鸣响,表盘数字“三”的位置渗出顺德双皮奶的乳香。
【第二折·暗潮生】
特高课中村课长的军靴声在走廊响起时,苏明月正用银匙搅动医院送来的及第粥。勺底触到枚硬物——竟是裹着蜡的微型胶卷。她假借整理鬓发,将胶卷塞入珍珠耳环的机关匣,却见沈鹤鸣倚在门边,手中把玩着本该在爆炸中粉碎的翡翠玉簪碎片。
“苏小姐的《客途秋恨》,倒比太平戏院的红线女还凄婉。”沈鹤鸣用日语说着,指尖在窗棂敲出《六国大封相》的锣鼓点。苏明月瞳孔骤缩——这节奏正是前世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她忽地掀翻粥碗,滚烫米浆在桌面漫成“永安居”三字篆书。
【第三折·拳风起】
暮色染红沙面岛时,两人在教堂彩窗下对峙。沈鹤鸣的军刀挑开苏明月护士服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处新纹的玉簪花——正是前世苏雪的胎记位置。他突然旋身使出咏春标指,指风掠过她耳畔,击碎身后跟踪者的相机镜头。
“沈特工好俊的南拳。”苏明月冷笑,腕间虾须镯弹出银针,却被他用怀表链绞住。陈皮香气在指缝弥漫时,沈鹤鸣贴着她耳垂低语:“雪妹可知,双皮奶要加顺德牛乳才正宗?”说罢突然发力,将她推入告解室暗门。
【第四折·影幢幢】
暗室内,《粤讴》唱片在留声机上空转。沈鹤鸣扯开军装领口,露出心口的翡翠伤痕——与苏明月肋间的梅核印记完全吻合。他从怀表夹层抽出半张血书,正是前世红船上那幅香云纱的残片。
“‘永安居’的艇仔粥里,该放十二粒花生。”苏明月突然开口,手指在忏悔椅上敲出西关大屋的趟栊密码。沈鹤鸣却将玉簪碎片拼成微型地图,珠江支流在荧光中显现——正是她旗袍血书上的羊城微缩图。
爆炸声骤然响起。沈鹤鸣搂着苏明月滚入神父袍堆,咏春日字冲拳击穿橡木地板。下方暗道里,三具汪伪特务的尸体正摆成“玉簪”二字,喉间银针泛着鹤顶红的幽蓝。
【第五折·夜未央】
“苏小姐该换药了。”护士推车碾过血迹时,沈鹤鸣正用碘酒在苏明月后背书写。棉签蘸着的不是药液,而是陈添记艇仔粥的米汤——遇热即显的密码,在月光下化作《再世红梅记》的工尺谱。
“明日商会酒宴,沈桑可知广州酒家的麒麟鲈鱼做法?”苏明月突然高声问道,指尖在床单划出咏春“小念头”的起手式。沈鹤鸣会意,将军刀刺入床头柜的莲藕焖鸭餐盒,油渍竟显出新亚饭店的平面图。
子夜钟声响起时,苏明月拆开染血的绷带,露出腰间暗藏的软剑——那是用佛山扎狮头的铜丝编织而成。沈鹤鸣的佛珠重新串好,每粒檀木珠都刻着日军密电码,却在月光下显出南雄梅关古道的驿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