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事如烟 三
我强撑起身子,看着这丝帛上字字珠玑,“汝亦未曾得吾之心。吾心之所系,早已另有所属。”
他还真是直白。
我不曾得到他的心吗?那些他对我痴缠的夜晚算什么?
尤记得,嫁过来的第八个月,他从外面风尘仆仆归来,婚后,他总是找借口离开府中外出做事,我与他已小半年未曾好好相聚。
或者说,自大婚后我们都不曾“好好相聚”。
那日,我做了在云府学过的拿手美味“桂花糯米藕”,那天也是这样一个秋日,莲子正盛,藕段加以蜜糖渍之,配以桂花,香甜的像我的心情,我愿把我香甜的心奉送给他。
红着脸捧到他面前:“藕丝牵作缕,莲叶捧成杯,桂子落秋月,天香云外回……”
那天他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书房还有事”,而是真的坐在桌前,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说了句:
“甚好”。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晚上,第一次没有拒绝我为他宽衣伺候沐浴。
他靠在浴池边,闭着眼,我在池边用麻布轻柔的擦拭着他的身体,用水舀淋水到他身上,半晌,我以为他睡着之时,他睁开眼睛:“想我吗?”
“夫戌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我脸红的别到一边去,他重新闭上眼。
我想了想,大胆解了衣衫,进入池中,手拂过他的胸膛缓缓向下,心跳如鼓......他终于难耐的仰起头,将我抵在池壁上。
可能他真的有需求,可能他真的想通了,可能……不管是哪种可能,我都愿意迎合他,愿意他作为我的夫君,愿意接受他,愿意去体贴他。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留宿我房里,食髓知味,就像永远不会餮足。
府里的下人都说,世子变了。
所以,我不曾得到他的心吗?那这些算什么?
明白了,他那天早上说过了,算个“玩意”。
嬷嬷扶起我,我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擦了擦她眼角的泪,强笑道,“我们回家。”而这里,再也不是我的家。
回房中,进了些汤水,我腹中的孩儿还需要我。
嬷嬷在一边收拾东西:“小姐,我们等老夫人回来再做打算吧。”她口中的老夫人,是殷行郾的母亲安氏,也是我的婆母。
她很少回世子府,皇上下旨,说圣皇后在宫中寂寥,命她留在宫中陪伴圣皇后。留个人质在身边,对殷行郾的约束,比指婚效果更好。
名义上是伴圣皇后驾,听说宫中常让她做些粗活计,堂堂世子之母,本应比我姑母这等诰命夫人更为尊贵,如今却沦为宫里的“掌事嬷嬷”。此等屈辱,我从前没去多想,圣心难测,不是我一个姑娘家能介入的事。
如今想来,殷行郾怕是早就恨毒了这位老皇帝,上一世起兵,殷行郾逼宫后狠刺他十几剑,死后又命人当众鞭尸,为父雪恨。
安氏我见过几次,仁慈心善,回世子府的时候,总是拉着我的手,像寻常百姓家那样絮絮的叮嘱我很多,又让殷行郾不准欺负我,说我是她的女儿般。
我在上一世死后,她整日忧伤,不出三年也驾鹤西去了,可能是真的心疼我这个儿媳妇吧,可是她最终也保护不了我和孩儿。
“嬷嬷,不要想太多,咱们日子还长,这里不适合我们。”我强打精神安慰她。
当夜,我便让嬷嬷雇了马车回云府,我什么也没带,只拿走了休书,还有房里那把月琴,那是我嫁进来时带的,有时候会弹几个小曲给殷行郾解闷儿,他也乐的听,谁能想,那些闺房之乐,要了我的命。
一起走的,还有15岁的陪嫁婢女星阑,她还小,什么也不懂。
来时的阵仗举城皆惊,走时,就这么一车,一马。
殷行郾直到我出了王府,也没有出现。
府中的下人也都躲起来了,我相信他们没有恶意,只是他们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小两口拌嘴,还是世子真的动了怒休妻。
其实,我愿意这是永别,只要能与我的孩儿在一起,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回到云府,父亲在边关尚未回来。姑母勃然大怒,地下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事发突然,还没有人跟她通风报信这几天府内发生了什么。她坚信是这个“殷氏孽种”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错事,她要去觐见圣皇后。
“这个殷氏孽种,当初我就极力劝阻哥哥,不能将你嫁与他!“
“殷氏孽种”?皇位本来应是他父亲的,而他本应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
人间就是这样残酷,成王败寇。
我拦住她,“姑母,审时度势,不可妄动。”
这几年的云府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云府了,其实从皇上利用云家指婚那一刻,云式的滔天权势就差不多到头了,也罢,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再艳的花也无百日红。
皇上的猜忌让父亲越来越忧虑,甚至有将他调到边关的趋势,这个丞相之位,怕是要易主了。
“你与那殷氏小儿,乃是皇上指婚,即便他要出妻,自当先请奏圣上!”姑母稍微平静了一点。
“是我要与他和离在先。”我面不改色。
我不理会殷行郾会怎样向圣上请奏,他真正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
回府后,我美美的睡了一觉,好累啊,感觉自己的魂魄飘荡了许多许多年,今天终于落地了,老天,祈求你,让我与我的孩儿平安度过此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