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屋

老屋座落在一处山腰上,屋前是一片竹林,屋后是一处桔园,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沿着山坡蜿蜒而下,连通小村的马路。

老屋兴建于1985年,是一栋纯木结构的房子,木的柱子,木的房梁,木的屋架,木的墙板,地基由小溪中捡拾来的石头垒砌起,地面是压实的黏土,屋顶上盖青瓦。时间给木屋装点上颜色,日久烧火做饭的烟熏使得墙壁逐渐焌黑,青苔和地面的土壤结合成了墨绿,屋檐的水滴击穿磨碎了檐前石块露出黄色。

老屋经历了三次大的磨难。一次是屋后的山体滑坡,倾泻的土石推倒了整面后墙,幸未伤到人。一次是地基发生坍塌,致使一侧的房间悬空于山崖之上,只能被迫把房间缩小,坍塌的部分就此废弃。而其间所受折磨时间最长的则是白蚁之患,白蚁几乎啃食掉了立柱的底部和墙面的底端。父亲尝试了多种方法,喷农药、撒石灰、以及引进了一种防治白蚁的天敌——一种以白蚁为食的昆虫。后来,父亲将立柱和墙板被白蚁掏空的部分干脆锯掉,立柱底部用水泥砖垫住以承重,墙板底部则用爷爷喝完的酒瓶混合水泥砂浆镶嵌填补。当晚上灶火生起,温暖的光穿透墙板底部的玻璃瓶,点点撒在屋外的回廊,摇曳生辉。

我出生于斯,也长大于斯。春天,推开门是满目的青色和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雨水淅淅沥沥,常下满整夜,竹笋会以肉眼可见的生长速度拔节而上,长出枝丫,脱去笋壳,稀疏的几处映山红绽放,点缀于竹林山间。夏天,我和姐姐喜欢把竹凉床搬到前坪,繁星装满了整个夜空,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说书,享受夜风的清凉,偶尔也会在黄昏时候,看见漫天的蜉蝣结队地投向竹林。秋天,白色花瓣黄色花蕊的小菊花撒落在入户小道的两旁,桔园的橘子沉甸甸地垂落枝条,我就躺在橘子树上随手摘橘子吃。冬天,在某个寂静的夜过去后的清晨醒来,大地披上银装,竹子不堪重负,头低垂到了屋顶或搭到电线上,这时我会跟着父亲跑去摇晃竹子,雪花漱漱而下。

2015年,父亲在山脚下新盖了一栋平房,搬去新家。2021年,爷爷去世,老屋就此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