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客户刁难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张默本以为今天会顺利一些,但没想到,一早就遇到了难缠的客户。第一单是送到一个高档写字楼,张默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公司,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进来。“

手机屏幕亮起,首单提醒在7:03分弹出,目的地是金融街18号的甲级写字楼。他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弧度,昨晚被雨水泡透的运动鞋还晾在暖气上,此刻阳光正斜斜地切在鞋尖,像镀了层金边。电动车拐进写字楼地下车库时,保安的对讲机正在播放早间新闻:“今日最高气温 32℃,紫外线指数极强......“金属闸门升起的瞬间,张默被玻璃幕墙反射的强光刺得眯起眼,写字楼大厅的中央空调送来冷飕飕的风,与他后背的汗水撞了个满怀。电梯里弥漫着咖啡香,镜面倒映出他洗得发白的工服,左胸的 logo因为反复水洗已经模糊,他不自觉地扯了扯衣角。

1905室的门牌号在走廊尽头,张默敲门的指节悬在半空,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这个季度 KPI完不成你负得起责吗?“他屏住呼吸等了半分钟,直到里面的声音稍歇才敢轻叩门板。“进来!“带着鼻音的吼声让他肩膀猛地绷紧。

穿定制西装的男人正对着手机咆哮,右手握着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歪斜的墨线。张默贴着墙边挪过去,保温箱的搭扣在寂静中发出轻响。男人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像刀:“站那儿干嘛?没长手?“他慌忙把餐盒推到办公桌角,指尖触到冰凉的大理石桌面,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

“先生,您的外卖到了。“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对着手机继续吼道:“跟你说过多少遍......“张默正要转身,突然听见“砰“的一声——餐盒被推到桌边,红烧牛腩的汤汁顺着盒盖边缘渗出来,在米色地毯上晕开褐色的印子。

“凉了!“男人扯下领带,领口的汗渍比差评更刺眼,“我要的是刚出锅的热食,现在温吞吞的怎么吃?当我在吃剩饭吗?“张默的喉结动了动,早晨取餐时他特意让老板多套了层保温袋,电动车在太阳下疾驰时,他甚至把雨衣盖在保温箱上,生怕热气跑掉。此刻那些细节突然变得模糊,只剩男人通红的耳根在眼前晃动。

“对不起先生,我......““你还敢顶嘴?“男人拍着桌子站起来,西装裤上的褶皱里抖落出几张票据,“知道我这通电话多少钱吗?耽误的时间你赔得起吗?现在,立刻,给我重新送一份,否则投诉电话马上打给你们平台。“滚烫的汤汁还在地毯上蔓延,张默弯腰去捡餐盒时,闻到自己工服上淡淡的汗酸味,与牛腩的香味混在一起,变成某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回到电动车旁,张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商家电话,指腹在拨号键上磨出红印。第三遍彩铃响过,老板才接起电话:“又怎么了?刚才那份餐刚做好你就拿走了,现在又要重做?我们小本生意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他捏紧手机,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哥,求你了,客户说要投诉,我这单配送费才 6块,要是差评扣 50......“话尾突然哽住,他望着远处写字楼玻璃幕墙上的蓝天白云,那些倒影正在正午的阳光下一点点融化。

重新取餐时,厨房的热气扑在脸上,比外面的太阳更烫。老板把餐盒摔在台面上:“赶紧拿走,下次再出这种事别来我这儿接单。“塑料勺在汤里晃出涟漪,张默数着秒表骑车,风灌进领口时,后颈的痱子被吹得生疼。电梯里,他盯着楼层数字跳动,突然发现工服前襟不知何时沾了块油渍,像朵讽刺的花。

这次男人接过餐盒时,鼻子皱了皱:“算你识相。“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张默看见他把旧餐盒踢到桌底,汤汁渗进地毯的纹路,像道永远擦不掉的疤。下到一楼,阳光突然变得刺眼,他摸出手机,未接订单已经累积到 3个,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时,发现掌心的水泡破了,血珠渗进指纹里。

午后的太阳把电动车座晒得滚烫,第二单的地址在老城区的胡同里。导航在青石板路上失灵了,张默推着车在错综复杂的巷弄里打转,砖墙投下的阴影里,蝉鸣一声紧过一声。38号院的木门虚掩着,他敲门时,门后传来老人的咳嗽:“谁啊?“

“外卖配送!“他提高音量,门“吱呀“打开条缝,戴老花镜的阿姨探出头:“不是说了放门口货架吗?年纪轻轻的耳朵不好使?“不等他解释,门已经“砰“地关上,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快递盒,最顶层的餐盒摇摇欲坠。他踮脚去放时,鞋底的铁钉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墙头的麻雀。

刚骑出胡同,手机弹出新订单,地址写着“世纪花园 B座 3单元“,却没注明是东区还是西区。张默在两个园区之间来回奔波,汗水把工服后背浸出盐花,保安亭的大爷冲他挥手:“小伙子,歇会儿吧,这天能把人烤化咯。“他扯出笑容摇头,电动车电池在高温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西区 3单元的门禁卡刷了三次都没反应,张默蹲在地上给客户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游戏音效和不耐烦的男声:“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按 302门铃吗?小学没毕业看不懂字?“他抬头才发现单元门口的电子屏早坏了,按键上的数字模糊不清,指尖在 3和 2之间反复摸索,终于听见“叮“的开锁声。

开门的男生穿着潮牌 T恤,脚边堆着七八个外卖盒:“怎么才来?老子都快饿死了。“餐盒递过去的瞬间,他看见男生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正是自己昨天在便利店看见的那款,当时他盯着海报上的游戏角色想,妹妹生日或许可以送个皮肤,此刻那些绚丽的光影却像耳光,打得他眼眶发热。

“路上地址不太清楚......““少废话!“男生把餐盒摔在桌上,塑料勺弹起来掉在地上,“迟到就是迟到,我管你什么原因?差评!必须差评!“门“咔嗒“锁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张默弯腰捡起勺子,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对话:“跟个送外卖的较什么劲?““不给他差评,他以为送外卖多容易呢。“

傍晚的晚霞把天空染成血色,张默坐在天桥下啃馒头,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三条新差评像三块滚烫的炭,压在他腿上。第一个差评写着“态度恶劣“,配图是地毯上的汤汁;第二个差评说“餐品损坏“,其实只是餐盒轻微变形;第三个最狠:“这种人就该失业,社会败类。“

馒头渣掉在工服上,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对着镜子反复整理工牌,阳光穿过晾在窗台上的雨衣,在他胸前投下一道彩虹。现在那道彩虹早已消失,只剩下汗水和油渍混合的味道,以及膝盖上旧伤遇热后隐隐的痛。

手机震动,是妹妹发来的消息:“哥,我这次月考进步了,老师说有望考重点高中。“附带一张成绩单照片,数学 92分,那是他上次回家时熬夜辅导的章节。他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发现眼泪滴在成绩单上,把“进步“两个字晕成模糊的蓝。

夜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张默摸出充电宝给电动车续电,塑料外壳被晒得发烫。路过便利店时,橱窗里的冰镇可乐折射出七彩光斑,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最终还是买了袋最便宜的盐汽水。仰头灌下去时,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像无数句没说出口的委屈。

凌晨回到出租屋,镜子里的人眼睛肿得像核桃,工服搭在椅背上,油渍和汗渍组成奇怪的地图。他翻开手机相册,置顶的照片是去年冬天,父母在老家医院门口的合影,父亲的药费单还夹在相册里,纸角已经卷起。手指划过屏幕,停在妹妹十六岁生日那天拍的全家福,小姑娘穿着他买的新裙子,笑得像朵向日葵。

“叮——“新订单提示音在午夜响起,张默盯着地址,突然笑了。是早上那家写字楼,1905室,备注写着“麻辣烫,多放麻酱“。他摸了摸床头的台历,明天是母亲节,妹妹说要给妈妈录段视频,他得攒够流量费。

电动车驶出胡同的瞬间,夜风终于带来些许凉意。张默望着前方闪烁的车灯,想起今天在便利店看见的公益广告:“每个为生活奋斗的人,都值得被温柔以待。“他不知道温柔何时会来,但至少现在,他的保温箱里装着热乎的餐食,手机里存着妹妹的笑脸,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车轮碾过路面的水洼,溅起细碎的星光。张默挺直脊背,在导航的提示声中加速前行,工服上的 logo在路灯下若隐若现,像枚永不褪色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