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协议

404号房的门牌开始闪烁。

不是那种普通的电压不稳的闪烁,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抹去——数字“4”的边缘先变得模糊,然后是“0”,最后整个门牌变成了一块空白的金属板,表面泛着不自然的冷光。

我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金属板,一阵尖锐的刺痛顺着神经窜上来。视网膜上的机械义眼自动弹出一行警告:

**量子态不稳定,时空锚点失效**

“林小北!”小芸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过来看这个。”

我转身时,余光瞥见门牌上又浮现出几个字,但不是“404”——而是“ERROR_QUANTUM_ENTANGLEMENT”,像某种系统崩溃的提示。

小芸站在客厅中央,灰色工作服的领口扯开,露出锁骨下方那块嵌在皮肤里的微型显示屏。平时这里只显示倒计时,但现在,屏幕上的数字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的录像。

“这是第49次循环的记录。”她的手指在显示屏边缘滑动,画面快进到某个片段——我们三个站在钟楼顶层,阿强被一道蓝光贯穿胸口,而我正跪在地上,手里捏着半块融化的芯片。

录像里的“我”抬头看向镜头,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别相信……”

画面戛然而止。

“每次都是这样。”小芸咬着牙,“我们总会在最后关头被阻止。”

阿强蹲在墙角摆弄他的平台头盔,闻言抬起头:“谁阻止的?管理局?”

“不。”我盯着门牌上仍在闪烁的ERROR字样,“是我们自己。”

阿强突然站起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平台工牌。

“你们看这个。”他转过身,后颈上那个条形码般的烙印正在渗血,但仔细看,那不是条形码——是一串数字:“48”,像是用激光刻进皮肉里的编号。

“我早该想到的。”他苦笑,“每次循环都会留下印记,这是第48次。”

小芸的显示屏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行新文字浮现:

“锚点修正协议启动:48号执行者已就位。”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执行者?”我皱眉,“什么意思?”

阿强的手无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外卖箱,但现在却别着一把生锈的匕首,和1978年他用来刺穿清道夫的那把一模一样。

“意思是……”他的声音低下去,“我可能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小芸从工具箱里翻出那台报废的收音机,天线折断的地方闪着电火花。她拧开调频旋钮,杂音中突然传出一段清晰的录音:

“测试、测试……第47次循环记录。阿强,如果你听到这个,记住——火柴要逆着划,芯片必须放在……”

录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电子音:

“警告!检测到时间悖论!48号执行者已偏离协议!”

阿强的脸色变了。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他盯着收音机,“但我从没录过这个。”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外卖平台自动弹出一条新订单:

“404号房,1999年12月31日,消防器材(紧急)”

但还没等我点开,订单就消失了。平台历史记录里,所有和404相关的配送单都在一条条被删除,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去。

“他们在清除痕迹。”小芸的手指在收音机电路板上快速拨动,“我们得去钟楼,现在!”

阿强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平台制服突然闪烁了一下,瞬间变成了那件褪色的牛仔外套。

“等等。”他举起手,掌心躺着一枚生锈的钥匙,“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都是‘48’?”

我们冲进钟楼时,整栋建筑正在发生诡异的扭曲——楼梯的台阶像橡皮泥一样拉伸,墙上的涂鸦不断变换年代,从1978年的“解放思想”到2023年的“元宇宙万岁”。

爬到顶层时,我的机械义眼突然捕捉到一个细节:第四根立柱上的弹孔,排列方式恰好和门牌上消失的“404”一模一样。

阿强把钥匙插进立柱的缝隙,生锈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准备好了吗?”他回头看我,牛仔帽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蓝光,“这次可能会看到些……不太舒服的东西。”

钥匙转动的瞬间,整座钟楼剧烈震动。穹顶的齿轮结构逆向旋转,铜钟表面浮现出三个人的倒影——

我的倒影右眼是机械义眼。

小芸的倒影锁骨嵌着电路板。

阿强的倒影后颈烙着清晰的“48”。

而在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用血写的字:

“第49次循环,最后一次机会。”

地板上的血字在铜钟的震动中扭曲变形,像被无形的火焰炙烤。我伸手触碰的瞬间,机械义眼突然过载,视野被撕成碎片——

1978年胡同:年轻的阿强蹲在砖墙前,用匕首在芯片上刻“芸”字,刻到一半突然抬头,对着虚空说:“这次必须成功。”

1999年火场:小芸跪在浓烟里,将泪滴芯片塞进收音机,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她”正举着消防斧冲来。

2050年管理局:成排培养舱里漂浮着阿强的克隆体,每个后颈都烙着不同的编号。

记忆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扎进大脑,我踉跄着后退,撞上立柱。阿强一把拽住我:“别看那些!那是时间裂缝的污染!”

小芸的锁骨显示屏疯狂闪烁,最终定格在一行红色警告上:

**️记忆污染度89%——即将突破临界值**

“我们得加快速度。”她用力拍打收音机,杂音中传出断断续续的指令:“第四柱...下层...火柴...”

阿强用匕首撬开立柱底部的暗格,铁锈簌簌掉落。里面藏着一个生锈的铁盒,盖子上刻着三行小字:

观测者:林小北(机械义眼)

执行者:阿强(编号48)

记录者:小芸(锁骨终端)

盒子里是半盒受潮的火柴,一根缠着红头发的橡皮筋,还有张1978年的粮票。阿强捏着粮票的手突然发抖:“这是我姥姥留下的...但它在1985年就烧掉了。“

小芸抓起火柴盒,受潮的火柴头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全息投影:三个时间点的我们同时将手按在立柱上。

“三位一体锚点。”她声音发紧,“我们就是稳定时间的钥匙。”

铜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齿轮崩裂。三个黑影从穹顶裂缝中降下——

退休版的“我“机械义眼冒着火花;

1999年的“阿姨“双手变成金属刺;

而第三个...是后颈烙着“1”的阿强,穿着平台初代制服。

“第1次循环的产物。“阿强盯着自己的复制体,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看来退休计划泡汤了。”

1号阿强举起量子锁,锁屏显示:剩余重置次数:0

“你们根本不懂。”他的声音像坏掉的录音带,“无限循环才是仁慈...重置才是地狱!”

混战中,小芸突然将火柴盒塞给我:“逆划火柴!现在!”

我擦燃火柴的瞬间,整座钟楼陷入绝对静止。唯有火焰继续燃烧,逐渐形成一扇门——

门后是404号房的客厅,但日历显示1999年12月31日。

“走啊!”小芸推我,自己却转身拦住扑来的1号阿强。她的锁骨显示屏炸出电火花,代码流如鲜血般喷涌。

阿强拽着我冲向那扇门,在跨过门槛的最后一刻,我回头看见——

48号的阿强将匕首刺入1号阿强后颈,两人在数据流中融化成同一个身影。

小芸的嘴唇开合,说出的却是2050年管理局的电子音:

“第49次循环,协议终止。”

我摔在1999年的地板上,手里攥着燃烧殆尽的火柴梗。厨房飘来红烧肉香味,收音机正播放《相约九八》。

“小北?”穿红色毛衣的女人从厨房探头,“帮妈妈调下电视频道。”

她的锁骨光滑平整,没有显示屏。

窗外,穿平台制服的阿强骑着电动车掠过,后座载着穿碎花裙的小芸。经过楼下时,她突然抬头,对我比了个剪刀手。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平台自动派发新订单:

404号房,2023年9月15日,奶茶(三分糖)

备注:这次记得加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