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人打开车门,扭头看了看我,嘴上露出微笑,让我稍等会,我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透过车窗,我不知道车为什么停在了路边。外边的车不是很多,少数几辆车经过,也只能看清残影,呼啸压过斑马线,没有减速,但幸好也没有行人。

我没有关注这些,只觉得车上的冷风开的有些小了。车是一辆雪佛兰小白车,出风口是圆形的,我很喜欢摆弄它的导风片。

凉风吹向我的脸,凉凉的,路旁的树叶掉在挡风玻璃上,我想,正好挡住射在身上的阳光。

显然这是很幼稚的,几片叶子挡不住什么。

我的视线绕过叶子,看向刚下车的人,白色的短袖,背面镶着玻璃钻,构成古驰的标志。

腿上穿着紧身牛仔裤,戴着块遮住鼻子的红色方形大墨镜,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在马路边的树荫下静静站着。

对面开来一辆黑色奥迪,车速不快,朝我们的方向驶来。

黑色的,比我坐的车长,前面四个圈,是我父亲的车。我赶紧打开车门,站在绿化带上,伸着脖子向前面看去。

车窗打开,我隐约看见里面坐着三个人。

坐在主驾的人降下窗户,直接扔出来一个黑色的手机,落在地上弹了两下。

女人弯下腰去捡,但车没有停,黑色的车门擦在她的头上。

粉色的小皮包擦在地上,母亲被撞倒了,她一只手捂住头,一只手撑着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离开的黑车。

我木讷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车上传来了尖锐的笑声,来自副驾驶和后座的女的。

疑惑,我心中满满的疑惑,父亲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事实上,我也不确定,可能看了吧。我害怕了,我害怕母亲会很疼。

我并没有思考黑车上的人为什么没有搭理我,也没有思考为什么母亲会被撞倒。

我那时六岁。

那个时候的记忆,有两段,最早可以记到刚进幼儿园,我坐在椅子上哭,很恐惧,像是冬天不得不穿着短袖钻进雪堆。妈妈站在门口,嘴里说着什么,没有进来,但是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还有就是现在,我也很恐惧,但是看见母亲站了起来,我并没有哭。

我坐进车里,问母亲热不热,把冷风朝着左边吹,我有些冷,可能是外面太热了。

“爸爸为什么要撞你?”

我扭头看向母亲,忍不住问道,

“你爸爸没有撞我,是我没注意,摔倒了。”

母亲的胳膊被擦伤了,血渐渐淌了下来,我没有注意到。

透过后视镜,母亲一直在看我,我也没有注意到。

红框墨镜后面,母亲的眼睛是湿润的的,红色泪水滑过脸颊,我只注意到抽涕声。

我总是害怕母亲摔伤了,扭头看着窗外,不敢说话。但把自己这边的冷风也吹向母亲。

小时候的我并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活泼,说话很少,很多话都在心里说。

那天晚上的空气是夹杂着鱼腥味的,硕大的床上,我盖着被子,躺在床的正中间,房间里关着灯,开着空调。

房门外面的灯很亮,亮的刺眼,争吵的声音很大,这一幕将变成我一生难忘的刺耳回忆。

晚上父亲回来了,年幼的我不知原因,但是现在的我知道啊。

这是害怕,但不是怕母亲。

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打麻将时从不服输,总说着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把输了,是点背,下把会赢回来。

麻将桌子上总放着个铜马,马上背着个鹰,寓意“马上赢”,但我觉得那是个苍蝇,不像苍鹰。每次牌局都是要输个一两万,多的时候十几万。

现在那铜马还留着,不过苍蝇已经落马了。

那天晚上,我皱着眉喊着母亲为什么有一股腥味,妈妈说鱼缸打翻了。我不信,非要起床去看看,里面有我养的鱼,是条发财鱼,刚要起身,父亲抽着烟走到了门口,看了看我,便又抽着烟离开了,背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晚上很晚才睡着,后半夜是我小姨来照看我,小姨平常让我叫她“姨娘”,我也很愿意这么称呼。

我问她妈妈去哪里了,姨娘让我赶快睡觉。我不肯,我明明见到父亲背上的血痕。姨娘无奈,只得骗我说,你妈妈去了茶楼。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