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交易

卫远跟着王掌柜迈进永昌号的门槛,店内炭火正旺,炭火暖流裹着烟熏气扑面而来,卫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激得浑身一颤。

相比较后世商场内动辄上百个平方的门店,眼前永昌号的铺面并不算大,六十见方的铺面里,红木柜台被磨得泛出包浆。

正中间的玻璃货柜里摆着一溜各式的腕表、怀表,旁边还贴心地放着繁体字手写的售价标签。

卫远扫了一眼售价看到最老式的怀表也要120块,不由得暗自咂舌:“真他娘的不便宜”。

两侧柜台内和后面的木质货架上,则是摆放着火柴、肥皂、手电筒、煤油之类的杂货,店内仅有的两辆英国产的蓝牌自行车,被特意用木栅栏隔了出来,颇有一种不买误碰的感觉。

天见可怜,这些后世任意一个乡村企业都可以生产的基础工业产品,对于1937年华夏这个农业国来说可是妥妥的高级进口产品。

卫远不禁想起来后世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当农业文明被迫以血肉之躯承载钢铁洪流,当手工作坊的产量撞上流水线的吞吐量,结局总是碾压级的灾难。“

这也是华夏之所以抗战期间打得如此艰难的原因。

“卫先生用茶。“

永昌号后堂的客厅内,待双方落座简单寒暄后,卫远也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王掌柜端着青瓷盖碗的手顿了顿,茶汤在碗沿荡开一圈金边,“卫先生是说美利坚...钻石?还有瑞士的洋表?“

他带着满是诧异之色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见王掌柜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卫远也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家祖光绪八年跟着容大人(注:指容闳)去的旧金山,在中央太平洋铁路枕木上讨了三十年生活。”

“如今故土烽烟四起,晚辈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读了几年机械工程...”

卫远边说边解开藤箱铜扣,伴随着弹簧机关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打开后的藤箱上下两层整齐排列着20个异常精致的丝绒首饰盒。

卫远抽出个红丝绒首饰盒,在略带阻尼触感中缓缓掀开盒盖,红木桌面上转了半圈后正停在王掌柜面前。

一方墨色绸缎如夜色铺展,其上静卧着经过57个棱面精密切割的2克拉钻石。

恰逢午后的阳光斜斜穿透雕花窗棂,一束金线倏然吻上钻石,刹那间千万道虹光从棱角迸射而出。

入行三十年的生涯里,走南闯北去过北平、魔都大城市的王掌柜,自予也算见过大世面。

此刻看到钻石后,王掌柜心脏猛地跳了几下,食指不自觉地抵住玳瑁眼镜框,仿佛要按住那颗被光刺痛的瞳孔。

还未等王掌柜在震惊中反应过来,卫远又取出一个蓝色丝绒首饰盒打开,里面赫然摆放着一块海鸥FNC-800机械表。

表盒上方的内衬上,还印着描金的中英文注释:“瑞士皇室特供-NO.1901“。

待钻石和腕表双双打开后,卫远对王掌柜道:“劳驾王掌柜掌眼”。

王掌柜冲着门外伙计招了招手,伙计立刻捧来个单柄放大镜,卫远瞅着放大镜上印着的铭文,看样子像是德国产的。

想到现如今华夏糟糕的基础工业环境,卫远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此刻的王掌柜左手捏紧黄铜镜柄,镜片虚悬在钻石上方半寸——这是防哈气模糊镜面的老习惯,虽然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摸样,手腕却止不住发颤。

右手食指贴着钻石腰棱匀速打转,常年触摸玉石养出的茧子竟被钻石完美的切面硌得有些生疼,喉结同时伴随着一阵阵压不住的“啧..”之声。

待收回落在钻石上的目光后,王掌柜转而开始拿起桌角的海鸥手表。

只见他指腹先蹭过表盘边缘的FNC-800钢印,又掀开表盖听了听摆轮声响,拇指在亮晶晶金属表带上细细摩挲,待分针转过三圈后,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中腕表重新放回表盒。

放下手中放大镜的王掌柜先是轻泯了口茶,用来平复此前激动的心情,随后又装作漫不经心开口道:

“不知卫先生可知现如今这城内行情?”

卫远知道肉戏来了,也端起桌上茶碗吹了吹茶叶浮沫,喝了一口后才不紧不慢道:

“若论腕表行情,入门级的日本精工表或美国汉密尔顿多在150块银洋上下浮动,真要讲究日内瓦认证的瑞士表—像浪琴这般中端品牌起价就得180块,若是积家、江诗丹顿这类顶尖腕表,没个两百块现大洋怕是连表链都摸不着。”

“至于钻石品鉴的门道,倒与玉石行当有几分相似,虽说是“色差一等,价差十倍“,可这钻石的大小、纯净度,切割做工,好坏终究是能看到出来的。”

王掌柜点了点头对卫远的话表示认可。

卫远又继续笑着道:“我这批货的质量想必以王掌柜的火眼金睛已经验了个明白,您若是诚心要,咱权当交个朋友感谢您方才解围”。

“腕表每块两百现洋结清,钻石按克拉数每颗整一百,这价码出了门您可再遇不着第二家了,但是我有个要求,就是需要按照行情把现大洋折算成黄金。”

之所以要把大洋兑换成黄金卫远也是有自己的打算,要知道后世白银不值钱,每克也才不到6块钱。

按照文物卖给古董店价格倒是可以,但是按照自己售价预估至少可以卖到7万块现大洋。

自己要是找古董店挨个去卖,这得卖到啥时候,别到时候大洋还没卖完先被蜀黍叫局子里喝茶了。

反倒是黄金单克价格高,体积小,容易出手。

王掌柜的指节在茶碗沿上叩了半响,发出一声叹息半真半假道:

“若在平日,卫先生这价码着实公道。可眼下这光景——他下巴朝门外抬了抬,街上粮铺今晨挂牌的陈粮都要三块二法币一斗,寻常人家连果腹都艰难,哪有余钱置办这些金贵物件。”

卫远闻言轻笑一声,知道这是想要压一压自己价:

“王掌柜这话可就说笑了,这批货本就不是给寻常人家备的,至于那些达官贵人,这点价格人家恐怕还真不放在眼里,王掌柜您可别告诉我您没这个门路。”

被卫远戳破心思的王掌柜也并没有半点尴尬,而是笑吟吟的对卫远道:

“价格就依卫先生所言,全当结交您这个朋友,日后还望卫先生多多照顾照顾小号生意。”

说完吧嗒一口手中水烟壶,转身唤来门外候着的伙计,让伙计准备接下来交易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