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余波与寒意

星辉大厅的喧嚣，在艾瑞克·冯·海因里希那冰冷的命令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卫兵们动作迅速而高效，很快将吓晕过去的菲利克斯抬走，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那枚不祥的银色徽章也被小心翼翼地清理和封存。侍者们重新端来了酒水和点心，乐队也识趣地奏响了更为舒缓柔和的乐曲，试图冲淡刚才那令人心悸的插曲。

但空气中那份无形的紧张与猜疑，却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开来，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澄澈。

宾客们的谈笑声明显低了许多，眼神交流变得更加频繁而隐晦。人们下意识地与刚才事件发生的地点保持着距离，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若无其事地与人交谈的亚瑟·格兰特、脸色惨白如纸试图躲进人群的奥斯瓦尔德·加兰，以及那位如同冰山般矗立、掌控了局面的艾瑞克·冯·海因里希之间来回逡巡。

“暗隼结社……天哪，那不是几十年前就被剿灭的邪恶组织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种方式……”“那个侍者……还有加兰家的那个小子，他们想干什么？”“格兰特少爷……他应该跟这没关系吧？看起来像是被陷害的。”“难说啊……毕竟那徽章差点就……”“嘘！小声点！没看到海因里希阁下还在吗？”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涌动。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刺穿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莱安站在人群的边缘，靠近通往侧厅的回廊入口，将自己藏在阴影和一株高大的蕨类植物后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厅里气氛的微妙变化，更能感觉到那道几乎从未离开过他身上的、冰冷而审视的目光。

是艾瑞克·冯·海因里希。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对方并没有一直盯着他，莱安也能如同芒刺在背般，清晰地感知到那份若有若无、却极具穿透力的关注。就像是被一条蛰伏在暗处的巨蟒盯上，那种冰冷的、带着评估意味的审视，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刚才的那个“小动作”，那个看似意外的推车失控，真的没有引起艾瑞克的怀疑吗？还是说，艾瑞克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暂时没有发作？

莱安不敢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老僧入定般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避免流露出任何一丝慌乱。同时，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复盘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系统日志：检测到宿主成功干扰低级负面因果线（栽赃陷害），轻微改变目标人物（亚瑟·格兰特）的短期运势，获得微量命运点数：+5。】【系统警告：检测到高能级存在（艾瑞克·冯·海因里希）对宿主产生初步关注，威胁等级提升。建议宿主保持低调，避免进一步引起注意。】【当前命运点数：5】【可用炼金配方：劣质烟雾颗粒，粘滞刺激油膏，基础清洁药剂，微光照明液……（需解锁）】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成功干扰，获得了5点命运点数。这算是个好消息，证明他的行动确实有效，并且得到了系统的认可。但这微薄的点数，和后面那条刺眼的警告信息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高能级存在”，“威胁等级提升”。

这八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莱安的心上。他果然引起了艾瑞克的注意！虽然系统提示只是“初步关注”，但对于艾瑞克这种级别的存在来说，任何一点关注都可能是致命的！

必须立刻远离！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莱安不再犹豫。他如同壁虎般，利用人群的掩护，沿着墙边，一点一点地朝着远离大厅中心、靠近出口方向的回廊挪动。他的动作轻缓而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他即将退入回廊的阴影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亚瑟·格兰特似乎也无意再停留在是非之地。他礼貌地向几位围着他表示关切的贵族致意后，便也举步朝着同一个方向——通往休息室和盥洗室的回廊——走来。

两人的路线，即将再次交汇。

莱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想要加快脚步躲进旁边的侧门，但理智告诉他，那样做反而更引人注目。他只能硬着头皮，维持着之前的步速，假装没有看到亚瑟，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仿佛在研究杯中残余的酒液。

亚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皮鞋踩在光洁石板上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莱安能感觉到亚瑟从他身边经过。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爽的、带着淡淡松木香气的古龙水味道，与大厅里那些甜腻的香水味截然不同。

就在莱安以为两人会就这样擦肩而过时，亚瑟的脚步却微微一顿。

莱安的心瞬间悬到了最高点，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能感觉到亚瑟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他发现什么了吗？他怀疑到自己了吗？

莱安强迫自己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紧紧攥着那只高脚杯。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莱安几乎要忍不住抬头对上那道目光时，亚瑟却再次迈开了脚步，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了回廊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莱安这才如同虚脱般，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料，早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刚才，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亚瑟的审视。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那种目光……绝不是偶然。亚瑟·格兰特，这位看似光明磊落的“主角”，恐怕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或许……也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认知让莱安感到一阵无力。一边是深不可测、疑似幕后黑手的大反派艾瑞克，一边是心思难测、可能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的主角亚瑟。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夹在两块巨大磨盘之间的一粒微尘，随时都可能被碾得粉身碎骨。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打定主意，莱安不再犹豫，加快脚步，走进了回廊。他没有去休息室，也没有去盥洗室，而是凭着原主的记忆，七拐八绕，找到了一条通往侧面小花园的、相对僻静的通道。

推开一扇厚重的、覆盖着常春藤的木门，一股带着泥土和花草清香的、微凉的夜风迎面扑来，瞬间驱散了宴会厅里那令人窒息的奢靡与压抑。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花园，精心修剪的灌木丛、造型别致的喷泉、以及在月光下静静绽放的各色花朵，构成了一幅宁静而优美的画面。远处隐约传来宴会厅的乐曲声和人语声，但在这里，却显得遥远而模糊。

莱安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他走到喷泉边，冰凉的水珠溅到他的脸上，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靠在冰凉的石雕栏杆上，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却陌生的银月，心中充满了疲惫和茫然。

穿书，系统，炼金，魔幻世界……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刚才经历的一切，那冰冷的徽章，菲利克斯惊恐的脸，奥斯瓦尔德的慌乱，亚瑟的审视，以及艾瑞克那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都在无情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一个他随时可能丧命的、残酷的现实。

他成功地度过了第一个难关，避免了在宴会上直接领便当的命运。但这只是开始。那个关于“暗隼”结社的阴谋，显然比原著中描写的更加复杂和危险。艾瑞克的介入更是让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他现在就像是走在一条布满迷雾的悬崖边，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命运点数……5点……”莱安喃喃自语。这点点数能做什么？解锁一个新的、稍微有点用处的炼金配方？还是提升一下他那可怜的E级精神力？似乎都只是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扫过花园的四周。这里看似僻静，但谁知道暗处是否也隐藏着眼睛？兰开斯特公爵府邸，毕竟是帝国的权力核心之一，守卫力量绝不可小觑。

就在他的目光扫过花园角落一处浓密的灌木丛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两个人影！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远处宴会厅透来的光线，他看到两个人影正藏在灌木丛的阴影里，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动作非常隐蔽，要不是莱安的精神力一直保持着警惕，并且恰好扫过那个方向，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们。

其中一个身影……有些熟悉？高瘦，穿着浮夸的礼服……是奥斯瓦尔德！他没敢待在宴会厅，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而和他交谈的另一个人……莱安眯起眼睛，努力分辨。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仿佛能融入夜色的紧身衣，身形矫健，脸上似乎还蒙着面巾！

这绝不是公爵府的仆人或守卫！

奥斯瓦尔德在和谁密谈？！

莱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完全缩在喷泉雕塑的阴影里，同时将精神力如同细丝般，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方向延伸过去，试图捕捉他们的谈话内容。

这一次，距离更近，而且花园里相对安静。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奥斯瓦尔德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气急败坏，“现在怎么办？徽章被发现了！菲利克斯那个蠢货也被带走了！”

那个黑衣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慌什么？计划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未必是坏事。”

“不是坏事？！”奥斯瓦尔德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又立刻压了下去，“菲利克斯要是乱说话，把我们供出来怎么办？！”

“他不敢。”黑衣人的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自信，“他知道背叛的下场。而且，就算他说了，也没有证据。那枚徽章……哼，就算查到‘暗隼’，也牵扯不到我们头上。”

“可是……海因里希阁下……”奥斯瓦尔德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艾瑞克·冯·海因里希……”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声音里似乎也多了一丝凝重，“他确实是个麻烦。不过，他有他的目的，未必会深究到底。我们只需要……”

后面的话，因为距离和风声的关系，莱安听得不太真切。但他已经捕捉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奥斯瓦尔德果然和这个神秘的黑衣人有勾结！栽赃陷害亚瑟的计划，他们是同谋！而且听黑衣人的口气，他们似乎并不担心菲利克斯会招供，甚至不担心“暗隼”徽章会牵连到他们自身？这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

艾瑞克……黑衣人似乎也对艾瑞克有所忌惮，但又似乎认为艾瑞克不会深究？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艾瑞克和他们……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莱安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不够用了。信息量太大，线索太乱，每一个推测都引向更深的迷雾。

就在这时，那个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向莱安藏身的方向！

不好！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