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偶遇碰瓷

“万顺甫？”

朱翊钧想起这位知府，忍不住笑了笑。

之前将万顺甫放进济南府做知府，便是要他与山东巡抚刘通配合，可以稳步推行一条鞭法。

二人性格一刚一柔，正好刚柔并进。

可万顺甫这一柔，夹在了刘通与地方乡绅中间，肯定是受了不少窝囊气。

而且在长清县一事上让陈炌撤去了乌纱，对他也是打击不小。

也是该好好安抚一下这位有功之臣。

更何况以他的能力，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职完全可以胜任。

朱翊钧的打算尚不止于此。

长清县王家在黄册上登记的田亩数，与抄家抄来的田亩数相差巨大。

历城县王家田亩数的隐匿程度，只可能比长清县王家更严重。

以微知著，全国地方大概也是如此。

可倘若全国再次掀起丈量田亩之风。

就从那日乾清宫中海瑞的话说出口，再看殿内群臣的反应，以及一向推崇改革的内阁几人的态度，也晓得这事难于登天。

而且不仅是朝中反对声，地方上极有可能动荡起来，一旦控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朱翊钧这两日思虑再三。

还是先从一地的最大乡绅下手，完全丈量清楚其名下的田亩数，以来试探朝中人的反应。

根据这些朝臣的反应再制定下面的决策。

这第一个地方，朱翊钧定在了历城县。

所以，万顺甫已经不适合再呆在济南府。

济南府此刻，需要的是一位与刘通性格相似的知府，来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万顺甫就召入京中，任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职吧。”朱翊钧认可了王国光的推荐。

他顿了顿，又道：“王爱卿，你说的任左都御史那人，朕再想一想，过几日给你说。”

万顺甫本来就与王国光关系密切，若是左都御史一职再由吏部人担任，那王国光一手掌控吏部，一手掌控都察院。

权力过于大了。

权力一大，人就会变。

张四维的事情刚刚结束，朱翊钧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王国光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应下。

“济南府知府一职，由兵部给朕出个人选吧。”

朱翊钧把目光移到了梁梦龙身上。

梁梦龙一愣，茫然地望向朱翊钧：“皇上，兵部基本都是武将出身啊。”

“刘通不是武将吗？”

朱翊钧反问了一句，笑道：“他不是一样把山东管的很好吗？你一个兵部尚书不为自己部下说话，可不称职啊。”

梁梦龙听出这是句玩笑话，讪讪一笑，躬身道：“那臣回去择好人选交与皇上。”

“嗯，得与刘通脾气相投才行，否则二人如何相处？”

朱翊钧提醒了一句便站起身，巡视一圈厅内，“今日诸事就按照方才安排吧，朕回宫了。”

众人皆跪地恭送。

待朱翊钧离开中军都督府的大厅。

所有人都朝着户部尚书张学颜围拢过来……

……

天太热了，晴空烈日下的京城翻滚着一波又一波的热浪。

此刻，就连一向热闹的十字大街，人也少得可怜。

只有零散几人从太阳下匆匆而过，快步躲进了路旁的树荫下避暑。

路旁的小摊贩，每人头顶上顶着一块湿哒哒的白色汗巾。

时不时从旁边的水桶中淘洗一下，再盖在头上。

“这串风铃多少银子？”

一个卖风铃的小摊前。

一位身着鹅黄色纱裙，面容姣好的女子询问着价格。

她一双杏目微微弯起化作一道月牙，盯着面前的风铃，不时发出阵阵咯咯笑声。

“这位姑娘，三十文钱。”

摊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好不容易见到有客上门，殷勤的凑了上去。

“好……”

“好什么好，二十文卖不卖？”那女子旁边还有一名女子，明显对风铃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对价格很是敏感。

摊主连连拍手，表情夸张的似乎是从她身上割下一块肉，“哎呦，这位姑娘，二十文可是卖不了，这么多年哪卖过这么低的价格。”

看风铃的女子微微侧头，小声道：“林若溪，三十文还嫌贵？”

“皇……姐姐，这东西最多二十文，钱还好说，让人骗了可不行。”讨价还价的正是林若溪。

自从两日前王喜姐听了济南府趣事后，这位十七八岁的大明皇后对外面的好奇心与日俱增。

林若溪能出宫的本事，在乾清宫也不是秘密。

又则今日朱翊钧出宫开廷议，王喜姐趁着这个空档，便让林若溪把她给领了出来。

起初声称只出宫一个时辰，可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过去，王喜姐还没有回宫的打算。

外面的一切，对于身居后宫的王喜姐来说，诱惑太大。

此刻，王喜姐见摊主声情并茂的表演，竟然信以为真，生怕让人家赔了钱，便也试着提了提价格：“二十五文行吗？”

摊主何等精明之人。

她见这位自己往上抬价的女子，是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便更加卖力的拍着手，表情愈发夸张。

“这位姑娘，看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不差我这几文钱的，这么热的天赚个钱不容易啊。”

王喜姐见摊主满头大汗，也就不再犹豫。

立即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荷包，摸出一把铜钱放在摊上，打眼一看也得三十多文。

“风铃我拿走了。”

王喜姐将风铃举到面前，一边走一边咯咯笑着。

林若溪气得顿足哼了声，快步赶了上去。

“皇后娘娘，现在玩的也差不多了，皇上应该也开完廷议了，咱们回去吧。”

林若溪见四下无人，便小声提醒。

“你怎么知道皇上开完了？”王喜姐停下脚，不解问道。

林若溪指了指头顶的大太阳，“上次就是这个时辰开完的。”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晚些回去吧。”

王喜姐柳眉微蹙，有些不情愿，“皇上回去就在那批奏章，肯定顾不上咱们，放心……发现不了的。”

林若溪无奈叹了口气：“真不该给你讲济南府的事……”

王喜姐轻轻按住林若溪的肩头，微微探身小声道：“本宫请你去酒楼，看看外面有什么好吃的。”

“吃完饭咱们就回去？”林若溪狐疑问道。

王喜姐浑不在意，神秘地笑了一下：“就算皇上知道了也没事，本宫有话说！”

林若溪好奇问道：“什么话？”

“皇上之前答应过本宫，说长清县那事结束了就带本宫出来，可皇上好像给忘了。”

说到这，王喜姐有些不乐意的囧了一下琼鼻，又继续道：“假如让皇上知道了咱们出宫，有本宫在绝对怪罪不到你林若溪头上，这下放心了吧？”

林若溪眼珠转了转，又怀疑地看向王喜姐。

王喜姐赶忙一本正经点点头，双手扶着林若溪的胳膊，似是撒娇地晃动几下，“本宫能骗人？”

“行吧，咱可说好啊皇后娘娘，别到时候把我给卖了。”林若溪还是不放心的提醒一句。

王喜姐搂住林若溪的肩膀，笑道：“放心，本宫不会出卖你，以后咱俩单独在的时候，就别叫本宫皇后，还是叫姐姐听得舒服。”

“得嘞，姐姐！”

有了王喜姐做挡箭牌，林若溪转忧为喜，拉着起这位皇后姐姐的手向前走去。

她边走边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放开了玩。”

这时，在她们身后几丈远的一个街角，两个黑黝黝的汉子正目放贼光，盯着林若溪与王喜姐。

其中一身形偏瘦的汉子对另外一个大胡子嘿嘿笑了几声，“大哥，那个拿风铃的娘们看起来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娘子。”

大胡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擦到了满是黑毛的胸膛上，一手搓着胸前的黑毛，一边寻思着说道：“这好像不是咱城里的人，说不定是哪个外地来进京的小姐。”

瘦子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是啊，看着面生，这城中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要是哪家的小姐咱兄弟俩都应该见过。”

“走！弄点钱花。”大胡子拍了拍瘦子的脑门，迈着大步追着二女而去。

瘦子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一个破碗，转身走向了隔壁一条街。

……

在一栋酒楼门前，王喜姐站住脚。

她一手指着左手边的迎宾楼，一手指着右边的会仙楼，问道：“若溪，咱们去哪个？”

林若溪一看那迎宾楼，想起了上次当着朱翊钧喷冰镇酸梅汤的事。

她一指右边的会仙楼，“去这个，带个仙字，好听！”

可二女刚走到道路中央。

那个瘦子晃晃悠悠的靠了过来。

就在王喜姐一步远的地方，突然歪了下去，翻滚几下倒在了一双绣鞋旁边。

紧接着就听“哗啦”一声，他手中的碗也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地上传来一阵“哎呦哎呦”呻吟声。

王喜姐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又弯腰探过身子小心问道：“你没事吧？”

瘦子身体蜷着“哎呦哎呦”不止，那个大胡子从王喜姐身后走了出来。

“弟弟啊……弟弟啊，你怎么了？”

大胡子带着哭腔蹲在了瘦子身前，扬起手臂一指王喜姐叱道：“你他娘的走路不长眼？把我弟弟撞坏了，连我们家祖传的碗也摔了！”

“啊？”

让这大胡子一说，王喜姐也记不清是不是撞到了人，有些迟疑地回道：“我应该没碰到他吧。”

“没碰到怎么会摔倒？”

大胡子急赤白脸地站起身，弯腰捡起一块碎了的瓷片，举在王喜姐面前。

“没碰到我弟弟怎么会摔倒？还有……这碗是祖上传下来的，你给我们摔坏了，你说怎么办吧。”

王喜姐盯着碎瓷片看了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这个碗是不是祖传的，刚想开口问多少钱的时候，林若溪背着手晃着步子挡在王喜姐面前。

林若溪先是瞅了一眼粗陶片，不屑地笑了一声：“这位，你这表演的也太有失水准了，当姑奶奶没见过你们这帮碰瓷的？

在本姑奶奶面前来这套把戏，你们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