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认赌服输 (求收藏,求月票!)

灾民是什么样的,其实李为舟并不算完全陌生。

电视里中东那一块,因战争随时都能看到仓惶逃离的灾民。

但当他到城门口县衙划定的灾民聚集点亲眼看了下后,才知道电视上那些,真的是美化太多了。

已是飘雪冬寒之际,可大部分人都是衣衫褴褛,衣不蔽体。

衣不蔽体四个字落在纸面上,只是四个轻飘飘的字眼,可真眼瞧见了,才知道这四个字有多惨。

衣服,尤其是棉衣,其实是这个时代的硬通货之一,是可以去当铺当成钱花的。

家境不好的百姓春暖时拿去当了,到了冬天,再去赎回来就好,是资产。

当然,要出一笔手续钱。

如果过了日期拿不出钱去赎,棉衣就归当铺所有。

譬如眼下这些灾民,又怎么可能有钱赎回冬衣?

更过分的是,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居然连一件衣服都没有,裹着一身树皮木然的坐在那……

一个个神情麻木,眼泪仿佛都已经哭干了。

不过今日可能还好一些,因为城门口搭建的粥棚里,正在放粥,并且据说今天的粥里有米,还很稠……

而在城门楼上,青州府的豪族们都有些兴奋,跟过大年采买年猪似的,指指点点。

这其中甚至还有些穿公服的官员,譬如李德隆、李长平、李长安三人。

“大伯、大哥、二哥。”

李为舟被李德隆爷仨瞟了好几眼后,才从最后面走到跟前问候了声。

李德隆呵呵笑着点头,并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带到人群中心去介绍:“县尊大人,这便是吾家老三,李为舟。”

青州府县令董执玉算是一个好官,在青州府官声不差,这会儿看着也比较儒雅,也许是给李德隆或者李家四郎一分薄面,颔首微笑道:“是醉仙楼东主吧?谁能想到,令多少豪商倾慕的青州美食楼的东主竟是一位少年郎,不错。”

县丞周允钧也捋着胡须笑道:“果然一表人才,孝道感人。若非本朝已经不兴孝廉之举,本官必保你一本。”

县尉何冲连笑起来都像是准备阴人,哼哼道:“自然是一表人才,不然也不能把醉香楼当家住。”

一群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什么时候,男人的风流都会引起共鸣……

一个打扮像员外爷,但面如重枣一样的男人笑眯眯道:“少年郎的确让人羡慕啊,从茶壶做到老鸨的入幕之宾,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此言一出,氛围一静。

李德隆一双眼简直快要横过来,额头上的王字纹也更显眼,盯着依旧笑眯眯的员外爷道:“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周典史若不信,可让你娘来看看,说不得也要动凡心。”

“噗!!”

人群笑声四起,不过县令、县丞等都恍若没听到一般。

他们都是流官,自然更愿意看到地方豪族们相处不睦。

真让地方巨室抱成团,他们的官还当个屁!

让豪族竞争灾民,本就是为了往豪族间扎刺掺沙子……

令李为舟惊讶的是,那个员外爷……也是县衙户房典史,同时还是信义号周家的家主周柯锦居然一点也不恼,还是笑眯眯的说道:“估计不差,能给家母跳几曲舞也是好事。你们李家子弟,一个个靠脸都能吃饱饭,真是令人羡慕啊。”

周家子弟也不知怎么,代代都是黑红脸,看起来就脏兮兮的,自然嫉恨别家靠脸吃饭。

“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片满含不知是羡慕还是讥讽的大笑声。

李长安乐呵呵的拦住直想挥拳的父亲,问李为舟道:“三郎,上回咱们听到的那个笑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今儿诸位大人都这么有兴致,不妨说来同乐。”

“……”

李为舟顿了顿,见周围人都看了过来,心里问候了李老二一遍后,张口就来:“元宵夜,一男子逛灯会。街边孩童仰头问母:‘娘,那人怎将一猴儿屁股灯笼挂脸上,还到处走呀,他不害羞么?’母亲细看,小声诉子道:‘傻孩子,那不是灯笼,是他的脸。不过此人生来面红如鬼,似猴屁股,不怪你认错了。这种人生来没人脸,所以不知羞。’”

“哈哈哈哈!”

李长安满眼惊喜,一旁李德隆更是笑声如雷,其他诸官也纷纷大笑。

可想而知,自今日起,周家祖传的红面郎会多一个雅称:猴屁股脸!

只要是贴合真实的外号,往往很快就会传诸四方。

自古而今,没有例外。

若是美名则还罢了,可这等丑名,还伴随着有趣的笑话,这对任何家族而言,都是极恶毒的。

果然,再看周柯锦,脸上已经快开酱缸了,盯着李为舟的目光跟刀子一样。

李长安一步站到李为舟身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柯锦,道:“老东西,给脸不要脸,谁给你的胆子欺负到我李家头上?你大可以先问问你背后的主子,能不能给你做主。对了,北面夏参将应该也快给你家来信了。另外再告诉你一个喜讯,从今日起,信义号进出青州府的商队,都要经过巡检司检查才能放行。本官怀疑你们勾结大元山山匪,为祸乡里。”

县丞似乎知道的更多一些,问李德隆道:“你家四郎上次回来,就是为了执行御刑司的差事吧?”

周柯锦:“……”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德隆看他一眼后,对县丞“谦虚”笑道:“那小子不争气的很,就是跟着别人屁股后面捡功劳。他和齐王老千岁的孙女义安郡主一起回来的,还一起到家里来看望了下。离家六年了,还是头一回回来,不孝的很。对了,他和大将军的闺女也是好朋友,马市那位夏参将,原就是大将军身边的亲卫……”

说着,还眯起眼来,又笑眯眯的看向脸色难看的周柯锦来。

且先不提周柯锦,其实县令董执玉此刻心里也不大好受。

官场上做好官的秘籍他早就知道:不罪巨室。

原因很简单,没有几个传承几代的豪族会是孤家寡人,身后必会有密密麻麻的关系网。

可他还是没想到,小小一个青州府的情况会复杂到这个程度。

周家背后站着的其实不止一个参将,实际上还有一座王府,只是不是晋王主支的,但依旧不是一般人所能抗衡。

李家就更过分了,李家四郎天生上等武骨,被神都大人物看重,带回京收为亲传弟子,本就足够传奇,谁料如今更是加入了御刑司成为司隶。

御刑司,那可都是天子心腹啊!

至于李德隆口中的齐王郡主和大将军之女,更是天之骄女!

他能得罪得起哪个?

这些家族又都是老油子,明晃晃犯法的事肯定不会做,可想抓他们的小把柄也难,因为县衙上上下下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流官外,全是他们的人。

万幸,这几家因为利益之争一直在明争暗斗,不然的话,他堂堂县尊,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

“本县还有公务要办,就先离去了。流民事大,希望诸君展能,共献德望,务使百姓无一人伤损。本县,拜谢诸君!”

说罢,董执玉躬身一揖。

在场诸人自然纷纷还礼,曰:“县尊仁德!”

自有县衙文吏员记录此情境,散之四方……

县官们纷纷离去,不肯沾染接下来的勾当。

毕竟瓜分流民不算违法,尤其是灾年,但也绝不好听。

等县官们大都离去后,场上气氛再次一变。

周柯锦不知怎么想明白了,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居然笑眯眯的走到李家跟前,同李德隆道:“李老虎,外人走了,咱们刚才的戏,唱的不错啊。”

李德隆骂道:“唱你老母,滚一边去!谁他娘的闲得慌跟你唱戏?周狐狸,你胆子真是不得了,敢卡我们家老三的羊油。你且等着,看看到底谁卡谁!”

周柯锦不慌,笑呵呵道:“羊油生意不止夏参将一个人参股……我不是威胁你或者拿捏什么。李老虎,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种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也是老江湖了。所以做买卖嘛,还是要以和为贵。咱们两家一起做,别说青州府,晋州府也能打进去!你说是不是?说到底是乡党!”

李德隆无语的看着此人,似是恶心的一时无言,看向自家好大侄儿,就听李为舟淡淡道:“夏参将可以和你合作,自然也可以跟我合作,赚谁的银子不是赚?做买卖的确要以和为贵,可我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合作,不行么?”

虽然没有将“你是什么东西”说出口,但意思也大差不差。

小瞧周柯锦了,他居然认可道:“是是是,大丈夫理应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三公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周家有错在先,愿意赔罪。做买卖嘛,认赌就服输!我周家输得起,也愿意认,拿一座银楼出来赔罪,你觉得如何?”

这李为舟就要问清楚了:“是连楼里的师傅们一起么?”花丝师傅,可比单纯一座银楼值钱的多。

周柯锦:“……”

李家爷仨:“……”

变得这么快么?

不过周柯锦还是赶紧点头道:“自是包括的,不然怎见诚意?”

他先犯规卡别人牛羊油料,如今势不如人,他认,诚心诚意的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