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在药香弥漫的静室中醒来时,喉间像吞了碎冰般刺痛。他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苏月闻声从屏风后转出,素白裙摆扫过青砖,带来一阵沁人的兰花香。
“别动。“她按住林霄颤抖的肩头,瓷勺里的汤药还冒着热气,“你经脉尽断,若不是斩魔剑护住心脉...“话音未落,程墨掀帘而入,手中托盘上摆着新换的药渣,暗红液体里还漂浮着细碎的魔鳞。
此后的日子,林霄成了观中最特殊的存在。陆昭每日卯时准时送来温补药膳,见他握不稳筷子,便默默接过碗勺;程墨教他运转最基础的吐纳心法,沙哑着嗓子说“就当从头开始“;苏月则将清心铃挂在他床头,月光漫进窗棂时,铃音会轻轻摇晃着驱散他梦魇中的魔影。
三个月后的清晨,林霄终于能扶着墙走到庭院。残雪未消的梅枝上,零星红梅开得倔强。他试着运气,丹田处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稳稳托住他,苏月的声音裹着薄雾:“师父的《医经》里说,魔毒入髓需用至阳之物...“她腕间突然滑落枚赤玉坠子,温润的触感贴着林霄掌心,“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火灵玉,你先戴着。“
当晚,林霄在榻上辗转难眠。透过窗纸,他看见程墨在演武场独自练剑,招式狠辣却透着几分孤寂;陆昭蹲在柴房门口,正仔细擦拭着他昏迷时掉落的玉佩;苏月立在观门前,望着远处群山出神,发间清心铃在风中轻轻摇晃,似在守护着什么秘密。
屋檐下的冰凌突然断裂,坠地时发出细微脆响。林霄攥紧火灵玉,暗自发誓:哪怕身体再孱弱,也要找回镇魔剑,解开血脉之谜——不为别的,只为那些在他沦为众矢之的时,依然愿意向他伸出手的人。
暮春的雨丝裹着潮湿的药味渗进窗棂,林霄倚在藤椅上翻看《御魔要略》,忽然喉间泛起腥甜。他慌忙抬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还是滴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又咳血了?“苏月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竹篮里新采的灵草还带着晨露。她疾步上前,指尖凝起淡蓝灵力贴在林霄后心,却在触及他嶙峋的脊骨时眼眶发酸——短短数月,曾经丰神俊朗的师兄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药碗刚递到唇边,林霄突然剧烈呛咳,殷红血沫溅在素白碗沿。程墨握着药锄冲进门,沾着泥土的手背重重擦过他滚烫的额头:“脉象又乱了!那火灵玉根本压制不住...“话音未落,陆昭抱着药箱撞开房门,银针在他指间泛着冷光。
当第七根银针扎入穴位时,林霄眼前浮现出诡异的画面:无数锁链从他心脏深处延伸而出,缠绕着每一寸经脉,末端系着破碎的幽冥令虚影。他猛地抓住陆昭的手腕,喉间挤出沙哑嘶吼:“是...是魔种在噬心...“
苏月的清心铃突然疯狂作响,铃身迸出细密裂纹。程墨咬破指尖在林霄眉心画出驱魔符,却见符咒刚触及皮肤就被染成紫色。鲜血顺着林霄嘴角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汇成小小的血泊,而那些血珠竟诡异地蠕动着,凝成微型魔影的轮廓。
林霄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青石板上的血影化作千万道黑色丝线,缠住他的四肢。恍惚间,议事厅内众人猜忌的眼神、程墨挥来的骨刃、苏月颤抖的剑尖,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你终究是个魔种。”心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与程墨的指责如出一辙。林霄的瞳孔中猩红与清明不断交织,他猛地攥住刺入掌心的银针,以疼痛保持清醒:“我是林霄...是师门弟子!”
黑暗中,那个与他七分相似的黑影再次浮现,手中幽冥令散发的光芒将林霄包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守护?”黑影的声音带着蛊惑,“承认吧,只有魔的力量才能让你强大。”
林霄感觉体内的魔种如同苏醒的恶兽,顺着银针的刺痛之处疯狂蔓延。他的皮肤下,暗紫色纹路如毒蛇般游走,意识却在剧痛中愈发清晰。恍惚间,他想起苏月含泪的双眼、陆昭颤抖却坚定递来的药膳、程墨欲言又止的沉默。
“给我...滚!”林霄怒吼着将所有银针尽数拔出,鲜血喷涌而出。他强行运转起残缺的经脉,引动体内仅存的灵力,在识海中结成一道金色屏障。心魔的嘶吼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却死死守住灵台清明,将魔影逼至意识角落。
当苏月的清心铃彻底碎裂时,林霄终于睁开双眼。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他苍白却坚毅的脸庞上。他知道,这场与心魔的战斗,他暂时守住了本心,但前路,依旧荆棘密布。
林霄在与心魔的殊死搏斗后轰然倒下,指尖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苏月接住他瘫软的身躯时,触手一片滚烫,像是抱着一团即将熄灭的余烬。程墨颤抖着探向他颈间脉搏,原本沉稳的声音突然发颤:“气息...若有若无了!“
七昼夜,静室的烛火从未熄灭。陆昭守在药炉旁,熬煮的灵粥换了一锅又一锅;程墨将驱魔阵纹刻满整面墙壁,指节被刻刀磨得血肉模糊;苏月的灵力几乎耗尽,仍固执地将清心诀渡入他体内,哪怕每次都被魔毒反噬得嘴角溢血。
第七日深夜,暴雨如注。林霄的体温突然骤降,肌肤泛起诡异的青灰。苏月的指尖刚触到他冰凉的额头,窗外惊雷炸响,一道紫电劈开云层,在他瞳孔里映出幽冥令的残影。程墨猛地将镇魔剑残片按在他心口,剑体裂痕中渗出的黑雾与他体内魔息缠绕,竟发出锁链崩断般的铮鸣。
当晨曦刺破雨幕时,林霄的睫毛终于颤动。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苏月眼下的乌青、程墨染血的衣袖,还有陆昭捧着药碗时颤抖的指尖。喉间像塞着烧红的炭,他却扯出个苍白的笑:“让你们...费心了。“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这次咳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带着腥臭的黑色黏液。
静室门外,偷听的杂役弟子惊恐地后退——他们分明看见,那些黏液落地后,竟化作了蜷缩的、婴儿大小的魔影。
陆昭端着药碗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泛红的眼眶。药汁呈诡异的墨黑色,表面浮着细小的气泡,散发出刺鼻的苦涩气息。“这是用三十三种灵草熬制的驱毒汤,”他强作镇定地说,“趁热喝了吧。”
林霄勉强撑起身子,靠在软垫上。当陶勺触及嘴唇时,他本能地皱起眉头。药汁入口如刀割般灼痛喉咙,苦涩在舌尖炸开,直逼得眼眶发酸。才咽下一口,胃里便翻江倒海,他死死攥住床单,喉结上下滚动,强忍着不吐出来。
“再坚持一下。”苏月蹲在榻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里满是心疼。程墨则站在一旁,手中紧握着新制的符咒,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第二口药咽下时,林霄剧烈地咳嗽起来,药汁混着血丝溅在碗沿。但他咬着牙,颤抖着将陶勺再次送到唇边。每咽下一口,都像是与体内的魔毒进行一场惨烈的战斗。当最后一滴药汁入喉,他的额头早已布满冷汗,整个人虚弱地瘫倒在枕头上。
“睡吧,”苏月温柔地替他掖好被角,“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霄望着众人疲惫却关切的面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药汁带来的灼烧感与体内隐隐躁动的魔毒,在意识逐渐模糊中交织成一场混沌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