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澜将药罐子狠狠摔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袖。
“少爷,表小姐在门外等着呢。”小厮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要请她进来?”
晏澜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底闪过一丝烦躁。这些年来晏家人对他和母亲从未有过半分善意,如今突然派人来接,能有什么好事。
“这妹子就傻乎乎地在马车旁边杵着?还是觉得站在我家门口,能显得她的诚意来吗?””他不耐烦道。
小厮缩了缩脖子:“这个...小的也不太清萧。”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晏澜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床榻上昏睡的母亲身上。母亲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多日。
最终他还是迈步朝正门走去。拉开门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萧语柔站在门口,浅浅的笑道:“表哥安好!还以为表哥真的要让我在这儿等上一整天呢。”
他习惯了主子们的冷眼和下人们的白眼,可面对这样温和的态度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想都别想让我跟你回那个地方。”晏澜语气生硬道。
萧语柔并未恼,反而关心道:“咦?表哥身上有好重的药味儿,莫补是舅母病了吗?这鬼天气反复横跳不定,很容易染上风寒。”
晏澜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会医术?”
“是啊。”萧语柔笑得更灿烂了,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身后的紫萱连忙说道:“我家小姐可是得了神医传承,医术很棒的。大公子就别跟我们置气了,要紧的是夫人的病情。”
不等晏澜反应,萧语柔已经从他身边溜了进去。晏澜想拦,可又不好对一个姑娘动手,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萧语柔坐在床边给母亲把脉,她的眉头渐渐皱起:“姨母大人这病已经缠身多年,现在又染了风寒。你们煎的这些药,效果很难好转。”
晏澜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你能治好吗?”
“当然可以。”萧语柔认真地点点头,“不过我是未出阁的姑娘,不便经常来回。如果你们愿意去侯府,我就能随时照料,而且侯府的药材也比外面的好。”
晏澜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跟你回去。”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站在后面的萧瑾抱着剑,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摇头。这位表少爷,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什么样的局。
进了宁远伯府,晏澜才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
“难道我被这女人给耍了?”他低声问躺在软榻上的母亲。
昏昏沉沉的晏夫人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虚弱地说道:“老夫人派来的人,想必不会坏到哪里去。况且...这里总比我们那个破屋子强。”
让晏澜意外的是,进府后并没有繁琐的拜见礼节,而是直接被安排了住处。萧语柔亲自带着他们参观:“大表哥住前院,姨母大人暂且安置在老夫人的福寿堂休养,这样照料起来方便些。”
晏澜抿着嘴,一副再也不信她的样子。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反而让他更加警惕。
萧语柔看着他这副模样,转头问紫萱:“我哪里做错了吗?”
“小姐做得很好,只是大公子性子别扭。”紫萱笑着说,“您看他那样子,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野猫。”
萧语柔也笑了,随即开始安排晏夫人的用药和饮食。她写了几张方子,又仔细交代了服用时间和注意事项。
老夫人在里间看着母子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是我无用,让你们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若是当年我能再强硬些...”
“不怨老夫人。”晏夫人含泪道,“这些年若不是您暗中相助,我儿怕是都活不到今日。那些银子,那些药材,我都记着呢。”
临走时,晏澜忽然开口:“祖母,您不必自责。”这一声“祖母”,让老夫人泪如雨下。
等人都走后,晏澜问留下的丫环:“她对谁都这样吗?”
“五小姐刚来时可不是这样。”宽脸丫环一边收拾茶具一边说,“那时她刚经历双亲天人永隔,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谁劝都不听。”
晏澜一怔:“失去父母?”
“是啊,说来五小姐就是老夫人的贵人啊,要不是她,老夫人的病怕是...”丫环说到一半,急忙住了口,“奴婢多嘴了。”
萧语柔刚走出福寿堂,就遇到了蹦蹦跳跳的岑燕燕。小郡主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装,头上戴着镶嵌着珍珠的抹额,活泼可爱。
“你去哪儿了?害我好无聊。”岑燕燕拉着她的手撒娇。
“去接我家哥哥了。”萧语柔简单说了晏澜的事。
岑燕燕听完,气得直跺脚:“桂成林这个伪君子!亏他还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背地里却做这种事!”
“郡主啊,以后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萧语柔说着,开始安排晏澜母子的其他事宜。她让人准备了新的衣物,又吩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饭菜。
岑燕燕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忙前忙后,眼里满是新奇:“你变了好多。”
“是吗?”萧语柔停下脚步,“可能是因为,终于找到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吧。”
夜幕降临,晏澜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府里处处透着富贵,连月色都比从前亮堂几分。他想起萧语柔那张带笑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少爷,该歇息了。”小厮轻声提醒。
晏澜点点头,转身走进屋里。床榻柔软,被褥清香,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太过奢华。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福寿堂的灯火。那里有他的母亲,有他的祖母,还有那个笑起来温柔似水的表妹。
第二天一早,萧语柔就来看望晏夫人。她仔细检查了脉象,又询问了服药后的反应。
“舅母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她笑着说,“再过几日,应该就能下床走动了。”
晏澜站在一旁,看着母亲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心里的戒备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
“表哥。”萧语柔忽然叫他,“待会儿我要去抓药,你要不要一起?”
晏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走在府中的小径上,萧语柔一边走一边介绍:“这边是药房,那边是花园,再往前是练武场。表哥要是闲着无聊,可以去看看。”
“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晏澜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萧语柔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而这句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晏澜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