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地方上的风评若是太差,御史那里一参,考核自然就低,大家的年终奖都跟着受影响。

牵一发而动全身,宗亲们自然会互相监督,严加约束手下,避免出现害群之马。

冀玄羽轻轻点头,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若有人胆敢中饱私囊,欺上瞒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只怕不用朝廷出手,那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宗亲,便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贡献度’,则更简单了。”尤澜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让藩王们做些实事罢了。”

冀玄羽与鲜于清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这其中的门道,可就太多了。

冀玄羽在心中细细梳理,越想越是心惊。

这狗男人的治国之策,看似简单,实则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这哪里是人……”

冀玄羽喃喃自语。

“分明是个妖孽。”

“秦大人,那第二个法子呢?”

鲜于清羽迫不及待地问道,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开源。”

尤澜只说了两个字。

“开源节流,本就该并驾齐驱。”

另一个骚操作是?

冀玄羽猛地抬头,心中满是震惊与期待。

这狗男人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奇思妙想?

而且,每一个都直指大衍的弊病。

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她紧紧盯着尤澜,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至于那份本想用来诘难尤澜的奏折?

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哪还有它的影子?

尤澜从袖中摸出五枚铜钱,在桌上摆成一排。

“大衍一年的赋税,便如这五枚铜钱。”他指着铜钱,缓缓开口,“而宗室所占,不过一枚。”

他拿走一枚铜钱。

“还剩多少?”

“四枚。”鲜于清羽不假思索地答道,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尤澜的手。

“不错。”尤澜点头,“那,有何想法?”

鲜于清羽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递给尤澜。

“如此,可算多?”

“孺子可教。”尤澜接过铜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鲜于清羽眉头微蹙,并未因此放松。

“可大衍每年的赋税,几近定额。”她疑惑道,“即便有丰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何能长久?”

尤澜笑了。

“谁说开源,一定要从赋税入手?”

他将手中的铜钱,一一放回桌面,连同鲜于清羽给他的那一枚,也一并放了回去。

鲜于清羽见状,下意识地伸手去拿。

可尤澜手腕一翻,那些铜钱,便如同变戏法一般,消失在了他的掌心。

“秦大人,你这是何意?”鲜于清羽又惊又急。

“这叫‘空手套白狼’。”尤澜将铜钱揣入怀中,笑眯眯地看着她。

鲜于清羽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可要对外用兵,耗费巨大。”她沉声道,“调兵遣将,粮草辎重,哪一样不要钱?”

“更何况,大衍周边,强敌环饲,无论是匈奴、吐蕃,还是高丽,都不是好啃的骨头。”

“就算侥幸得胜,所获恐怕也不足以弥补损失。”

尤澜微微颔首,似乎颇为赞同。

“慕容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他话锋一转。

“可谁说,要钱就一定要动武?”

“我卖玉玉盐的时候,可曾提刀上门,逼人购买?”

鲜于清羽一怔,这才想起,玉玉盐的暴利,靠的可不是刀枪。

“您的意思是,将玉玉盐卖给其他国家?”

她试探着问道。

可随即,她又摇了摇头。

“可这玉玉盐,即便在大衍,也供不应求,哪有多余的卖给外人?”

“若是扩大产量,又怕泄露了秘方……”

尤澜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鲜于清羽,平日里看着聪慧过人,怎么一到生意场上,就变得如此迟钝?

冀玄羽也是一脸茫然。

显然,她也没能参透其中的玄机。

“玉玉盐,为何能卖出天价?”

尤澜只得耐心引导。

鲜于清羽略一思索,缓缓道:

“一来,其味独特;二来,您将它与身份地位挂钩,让那些达官显贵,趋之若鹜。”

“那为何要卖盐,而不是其他?”

尤澜又问。

“因为……他们不缺钱,而大衍缺钱……”

鲜于清羽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

“您的意思是,利用地域差异,互通有无?”

她试探着问道。

“将大衍的廉价之物,运往他国,换取当地的廉价之物,再将这些东西,运回大衍,如此循环往复……”

尤澜赞许地点头。

“正是此理。”

“如此一来,既不用劳师动众,又能增加收入,岂不美哉?”

他顿了顿,补充道:

“贸易,亦可富国。”

鲜于清羽喃喃自语,只觉得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冀玄羽怔忪片刻,回过神,一个念头在脑中炸开。

贸易能让国家更有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五百年来就没人想明白吗?

历朝历代那么多聪明人,难道都想不到靠贸易来增加收入?

不对劲。

这里面肯定有事。

冀玄羽很想劈头盖脸地问尤澜,可转念一想,自个儿现在是皇帝,得端着。这问题问出来显得很没水平,失了天子威仪,还是让鲜于清羽问比较合适。

她微微侧头,朝鲜于清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口。

没反应。

鲜于清羽这丫头,还沉浸在尤澜刚才说的那些话里,压根没注意到冀玄羽的小动作。

冀玄羽等得花儿都谢了,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关键时刻,这丫头怎么就指望不上呢?

“咳……”冀玄羽清了清嗓子,瞪了鲜于清羽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火气,“狗……尤爱卿,既然做买卖能让朝廷的赋税变多,那为啥之前没人想到呢?”

“谁说没人想到?”

尤澜反问,语气虽轻,却像惊雷,让冀玄羽和鲜于清羽心头一震。

他微微摇头,叹息一声,缓缓吟诵:

“边庭血流,海水荡,武皇不息征战忙!”

“汉家故地,州府荒,千村万落尽枯杨!”

“青海白骨,无人葬,新鬼旧魂哭断肠,阴雨绵绵湿声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冀玄羽和鲜于清羽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这诗她们从未听过,有些词句,更是闻所未闻。

从秦末到大衍,五百年间,哪有什么“武皇”喜欢打仗,还打得血流成河?

还有,“汉家”又是什么说法?

史书上倒是有个汉朝,可楚汉争霸时,刘邦不是兵败身死了吗?汉朝也跟着灭亡了,哪来的“汉家”?

冀玄羽感觉自己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她呆呆地看着尤澜,眼神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