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青牛村的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声音好似无数把碎锥子在敲击。
雨幕如帘,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而模糊。
陈牧怀里的陈葵烧得更厉害了,滚烫的额头紧紧贴在他颈侧,那热度透过皮肤直烫到心里。
每一声细碎的呻吟从陈葵口中溢出,都像针在扎他的心肺,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妹妹急促而微弱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上,带着一股燥热。
他抹了把脸上不断滑落的雨水,雨水冰冷刺骨,顺着指缝滴落。
余光瞥见村东头那盏在风雨中晃动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曳不定,像一只迷失方向的萤火虫。
林婶家的窗户正被人从里推开,裹着蓝布衫的身影探出来,急切地冲他拼命挥手。
“牧娃子!
快过来!“林婶的嗓子被雨声泡得发哑,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有些微弱却又无比清晰。
手里攥着的东西泛着幽蓝雷光,那雷光如同灵动的小蛇,在雨中闪烁跳跃,还伴随着轻微的“滋滋”声。
陈牧刚冲进院子,狂风裹挟着暴雨扑面而来,打在身上生疼。
后巷就传来踹门声,那声音沉闷而有力,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震碎。
周雄的吼骂混着雷声炸响:“那小崽子抱着女娃,定是往村东头去了!
给我拆了老槐树!“
林婶反手闩上门,油灯在风里剧烈地晃得厉害,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影子在墙壁上扭曲变形。
陈牧这才看清她手里的物件——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青铜残片,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纹,那些裂纹如同细密的丝线,在微弱的灯光下隐隐可见。
裂纹里流转着细碎的紫电,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金属焦味。“婶子今早说的雷鹰印残片,“林婶的手在抖,蓝布衫下摆滴着水,水珠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你爹当年在雷鹰谷驯兽时捡的,据说雷鹰谷在雷暴肆虐之时,常有神秘力量汇聚,雷鹰印残片吸纳了这股力量,所以能镇邪...快,把娃放炕上!“
陈葵被轻轻放在铺着稻草的土炕上,小身子烧得像块炭,隔着单薄的衣衫都能感受到那滚烫的热度。
稻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担忧。
陈牧刚要去摸她后颈的雾纹,林婶突然抓住他手腕,那双手冰凉且带着一丝颤抖。
将那残片按在他心口,一股刺痛从胸口炸开,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同时刺中,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那残片竟像活了般从林婶掌心浮起,在两人之间的雨雾里滴溜溜旋转,雨雾带着丝丝凉意,弥漫在周围,还夹杂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
裂纹中的紫电突然暴涨,半空中“咔“地一声脆响,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又一枚残片从梁上的旧木匣里飞出,两枚碎片严丝合缝拼在一起,凝成半枚闪电状的青色纹路,雷光顺着陈牧的衣襟往皮肤里钻,那股电流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还伴随着轻微的“咝咝”声。
“你爹本该得完整的雷鹰印!“林婶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凉,“十年前那夜,雷鹰谷的雷暴比今儿还凶...他带着刚孵化的雷鹰雏鸟往家跑,后边追着七八个穿黑斗篷的,腰牌上的金鹰纹...“
话音戛然而止。
陈牧眼前突然闪过刺目的雷光,那雷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记忆碎片像被人硬塞进脑子里:
暴雨倾盆的悬崖边,狂风呼啸,吹得人站立不稳。
穿青布短打的男人(那是爹!
)背着受伤的女人(娘!
),手里的雷鹰印泛着刺目青光,那青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七八个黑衣人从密林中窜出,为首者腰间挂着块金牌,牌上刻着的金鹰爪纹,竟和周雄臂铠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牧儿!“女人突然挣开男人怀抱,将一枚铜钱塞进陈牧手里,那铜钱带着她的体温,温热而潮湿。“拿着这个往北跑,去...去金鹰塔找...“她的声音被雷声撕碎,男人红着眼眶吼道:“阿月!“却见女人转身跃下悬崖,黑衣人骂着“抓活的“追了过去。
陈牧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泥水溅起,弄湿了他的衣衫。
铜钱在掌心烫得惊人,那热度仿佛要把他的手掌灼伤。
他终于看清铜钱内侧的“玄“字——那根本不是刻上去的,是用血画的,和娘手腕上那道没愈合的伤口形状分毫不差,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哥...疼...“陈葵的呢喃像根细针,扎碎了他眼底的红。
小姑娘不知何时抓住他手腕,烧得通红的脸贴在他心口,那热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铜钱会飞...往北...往北...有座金鹰塔...“
陈牧猛地低头。
借着闪电的光,他看见陈葵后颈的雾纹正在变化——原本淡得像云的纹路里,缓缓浮出半枚闪电状的印记,和空中那枚雷鹰残片拼出的纹路,竟像一对被劈开的镜子!
“这是...雷鹰印的另一半?“林婶踉跄着扶住桌角,蓝布衫下的手死死攥着什么,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陈牧这才注意到她腰间的布包——边角处渗出暗红,像是被血浸透了,那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婶子...“陈牧刚开口,院外突然传来劈柴般的砸门声,那声音震得屋子都在颤抖。
周雄的嗓门混着雨声灌进来:“老东西快交人!
再不开门,老子连你这破屋都劈了!“
林婶猛地转身,布包在她颤抖的手中露出一角。
陈牧看见那是块染血的绢布,边角处绣着半朵残破的莲花——和娘下葬时盖在脸上的帕子,绣工一模一样。
“牧娃子,“林婶的声音突然稳了,她抓起炕上的破棉被裹住陈葵,那棉被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抱着娃从后窗翻出去,往村北的老鸦林跑。
记着...“她的目光扫过陈牧掌心的铜钱,又落在陈葵后颈的闪电纹上,“等雨停了,去村西头老槐树下,婶子埋了样东西...能护你们周全。“
砸门声更急了,仿佛下一秒门就会被砸开。
陈牧咬着牙抱起陈葵,后窗的木棂被他一掌拍断,碎木片飞溅开来。
雨幕里,他最后看见林婶的身影:她将那半枚雷鹰印残片塞进染血的绢布,又把布包塞进灶膛的灰里——像是在藏什么比命还金贵的东西。
“走!“林婶突然抄起顶门的木棍冲向后门,“往北边跑!
别回头!“
陈牧冲进雨幕的刹那,听见身后传来木棍断裂的脆响,和周雄暴怒的嘶吼:“那女娃后颈的印...是雷鹰印的另一半!
给我追——!“
怀里的陈葵烧得更烫了,后颈的闪电纹却越来越亮,那亮光在雨幕中格外显眼。
陈牧摸了摸心口的铜钱,“玄“字的幽蓝光芒透过粗布衣裳渗出来,照得雨珠都泛着蓝光,那蓝光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他望着北边黑黢黢的山影,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吼——
“周雄,还有那些黑衣人...“他低头吻了吻陈葵发顶的湿发,“你们欠我爹娘的,欠我妹妹的...我陈牧,迟早要讨回来。“
雨幕深处,传来老鸦林方向的狼嚎,那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厉。
陈牧踩着泥泞的田埂狂奔,脚下的泥浆溅起,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掌心的混沌纹突然泛起温热,像有个声音在他骨头里低语:
“往北,金鹰塔...秘密,就在那里。“
陈牧的草鞋在泥地里打滑,怀里的陈葵突然发出一声细弱的抽噎,那声音让他的心猛地一紧。
他这才惊觉自己跑得太急,妹妹烧得滚烫的小脸被雨幕拍得发红,后颈那半枚闪电纹正随着急促的呼吸明灭,像被暴雨浇不灭的萤火。
“阿葵别怕,哥在。“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躲进老鸦林边缘的破土地庙时,手无意识地蹭到腰间——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硬物。
他借着闪电低头,发现是块染血的绢布角从腰带里露出来,正是林婶方才攥得死紧的布包。
“婶子...“陈牧喉结滚动,指尖颤抖着解开布结。
潮湿的绢布里裹着本泛黄的羊皮卷,封皮上“玄体秘录“四个字被血渍浸透,隐约能辨出是母亲的字迹,那血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他刚翻开第一页,陈葵突然在怀里抽搐起来,后颈的雷鹰纹炸出刺目青光,竟顺着他的手臂往心口钻,那股青光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阿葵!“陈牧慌忙将妹妹放在供桌上,掌心的混沌纹突然发烫,那半枚雷鹰残片“叮“地从他衣襟里弹出,悬在陈葵后颈上方。
青光与雷纹相撞的刹那,陈葵额头的冷汗突然凝结成冰晶,那冰晶闪烁着微弱的寒光。
她体内盘踞了三年的寒毒,正顺着雷纹一丝丝往外冒,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寒气。
“《玄体秘录》末页...“陈牧想起方才瞥见的一行字,手指快速翻到卷尾,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羊皮上,晕开一行血写的小字:“混沌印为武印之源,玄体可纳天地印,然需以至亲血脉为引...“
“血脉...“陈牧盯着陈葵后颈与雷纹交缠的淡青寒毒,突然想起妹妹出生时便有的金色胎记——那胎记从后颈蔓延至锁骨,形似半朵未开的莲花,和母亲帕子上的绣样如出一辙。
他一咬牙,将雷鹰残片按在胎记上。
“嗤——“
焦糊味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那味道刺鼻而难闻。
陈葵猛地弓起背,金红血液从胎记处渗出,竟在雷纹上凝成细小的漩涡,那漩涡旋转的声音轻微而急促。
寒毒冰晶遇血即融,化作白雾被雷纹吞噬,而雷纹本身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从半枚闪电逐渐勾勒出完整的鹰形轮廓。
“哥...不疼了...“陈葵忽然抓住他手腕,烧得通红的眼睛里有清光流转,“阿葵觉得...有暖暖的东西在身体里跑。“
陈牧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远处突然传来周雄的暴喝:“那几个废物在挖村北地脉!
快去查那口枯井——要是让那小崽子摸到锁链,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枯井?“陈牧心口的铜钱突然发烫,“玄“字蓝光穿透粗布,竟直指老鸦林深处。
陈牧抱着陈葵在老鸦林里狂奔,周围的树木在暴雨中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粗壮的树枝被狂风刮得左右摇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脚下的泥泞越来越深,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泥浆没过脚踝,还时不时地有石块硌到脚底。
他却顾不上这些,一心朝着那股神秘力量指引的方向跑去,不知跑了多久,两棵合抱粗的老槐出现在眼前,那口枯井就在树下。
枯井藏在两棵合抱粗的老槐后,井口盖着块磨盘大的青石板。
陈牧用脚踢开覆盖的落叶,落叶被踢得四处飞扬,发出“簌簌”的声响。
石板边缘刻着的金鹰爪纹让他瞳孔骤缩——和周雄臂铠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果然是他们...“陈牧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石板缝隙里的青铜锁链,那锁链冰冷而粗糙,还带着一股铁锈味。
铜钱“嗡“地从掌心飞起,悬在井口正上方,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陈葵突然发出轻呼,他低头一看,妹妹后颈的金色胎记正在渗血,金红血珠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淌,滴向井口,那血珠滴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阿葵?“陈牧刚要擦她的伤口,井底突然传来“咔啦“一声轻响,像是锈死的锁链被扯动了半寸,那声音在寂静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清晰。
雨幕里的老鸦林突然安静下来,连狼嚎都咽了回去,只剩铜钱的蓝光与陈葵的金血在井口交织,映得青石板上的金鹰纹泛着妖异的红,那红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陈牧攥紧了怀里的《玄体秘录》,听着井底传来的第二声锁链晃动,喉间涌起一股热流——他终于明白,父母留下的铜钱、林婶用命护着的秘录、妹妹体内的雷鹰纹,所有线索都像这口枯井里的锁链,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拽向某个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
而那滴金红的血,已悬在井口上方半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