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椿花

列贝里昂上城区，中央大街的别墅群园林内，花团锦簇，清泉流响，郁郁葱葱的青色爬满池边凉亭的灰白石柱，数只鸟儿落下栖息，不停的欢快叫唤。

薇尔迦倚靠着石柱，泛着冷意的美眸不断掠过手中书籍。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墨色发丝顿时从肩膀滑落，倾泻而下，恰逢午后暖阳照落在少女妩媚的脸颊，她微微皱起柳眉，抬手将发梢撩至耳畔后，眼角下的精致泪痣也随之露了出来。

很难想象，清冷与妩媚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居然能够如此相得益彰。

如此美景再加上对方手里捧着的书籍，以及生父离世不久的惘然感，妥妥的是忧郁文学少女的标配，然而真实的薇尔迦其实并没有他人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她远比这要更加坚强的多。

手里捧着的是经济学方面的书籍，在赞德病故后，薇尔迦便继承了父亲在黑帆远洋贸易公司的地位与股份，如今的她虽然尚且年轻，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公司领导人。

或许是不忍将父亲多年经营的心血拱手让人，薇尔迦这段时间一直捧着经济学的书籍反复阅读。

不过很显然她也知道，光靠理论知识其实是无法管理好一家这么大的公司的。

比起书籍上的各种理论知识，更重要的是通俗易懂的将利益摆在大家面前，只有这样才能将公司上下都牢牢把控在内，只是薇尔迦现在还没有想到如何实操，于是只能看书解乏。

好在今日有特殊的客人，似乎能够结束她这种乏味的日常生活，。

管家派女佣提前过来通知一声，说是下城区的新任见习神父登门拜访。

薇尔迦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看在病故父亲的面子上，她最终还是答应见对方一面。

于是便有了罗夏在书房内等待，最后等来穿着浅绿色长裙的薇尔迦，裙摆层层叠叠缀满蕾丝，她的腰肢被束得极为纤细，胸前甚至还别着一枚纯净天蓝色的宝石胸针，在明媚阳光的衬托下显得绚烂夺目。

“你好，薇尔迦小姐。”

纵使罗夏见惯女人，在这一会也不由的愣神片刻。

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迅速反应过来后便起身与对方打了声招呼。

得益于艾尔多利亚以往从丹人时期便保留下来的吻手礼风俗，罗夏必须本着优雅礼仪低头亲吻对方光洁娇嫩的手背。

虽然到了联邦共和国时期，这一礼仪已经逐渐演变成了做做样子，并不需要真的亲吻上去。

然而真等薇尔迦伸手过来，罗夏俯下身子时依然嗅到了对方身上宛若雪椿花般的淡淡香气。

“初次见面，罗夏神父。”薇尔迦的眼眸内古井无波，看着罗夏对自己行吻手礼的模样，她轻声道，“我听管家说，你想在下城区举办圣诞瞻礼是吗？”

西艾这边也过这个节日，毕竟是少数值得全国庆祝的节日，诸如新教教堂之类的组织机构大多数都会在这一天准备各种食物，用以提供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一方面是为了方便自己在穷苦人民面前传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体现出教义教旨内的主怜悯世人的精神。

无论是哪种本质上都是宣传自身教派，然而在这个过程中能为无家可归的人做些贡献倒也是实打实的好事。

罗夏不知道沃恩过去有没有在圣诞瞻礼的赞助金上动过手脚，反正他是不怎么缺钱，如今只是找个借口来了解一下薇尔迦，如果对方真的愿意掏钱，罗夏也不介意真的将这笔钱全拿去献爱心。

二人在书房的真皮沙发上落座后，管家很快便端着下午茶与点心送了上来。

茶是西艾人也普遍爱喝的红茶，就是不知道高不高档，点心的卖相倒是十足，是精致的马卡龙以及烘培到恰到好处的曲奇饼干。

罗夏也没有急着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端起红茶轻抿一口后才将自己的来意全盘托出。

然而对于他说的话，薇尔迦表现出了兴致缺缺的模样。

“父亲生前就是新教信徒，也做过不少慈善，况且下城区居民的生活的确艰辛不易，我身为父亲的女儿以及黑帆远洋贸易公司的董事长，于情于理都该为社会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不过......”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看向罗夏的眼神也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神父的目的好像不只是找我拉赞助吧？”

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罗夏沉默了数秒。

在这数秒内，他的大脑飞快思考着对方这话的用意，是误会，还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觉得都不是，薇尔迦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事情才对，否则执法者早就来抓自己了；但薇尔迦应该对自己有所了解，不然也不会摆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思索片刻过后，罗夏决定换个角度来看待眼前的问题。

如今已知的情报有沃恩曾给薇尔迦做过多次心理治疗，艾萨克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从薇瑟公国跑到西艾联邦共和国来，目的也是为了薇尔迦。

自己如果真的将薇尔迦当成涉世未深的有钱大小姐，那就有些太小看对方了。

本着谨慎行事的想法，自己应该从一开始就假设薇尔迦同样也是适能者，由此再衍生出对方很有可能会知道自己也是同类的推理。

看来一味的谎言在薇尔迦的面前并不能奏效，得真话假话掺杂着说才行。

敲定内心的主意，罗夏很快便开口。

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将之前的借口拿出来，反而是无比坦诚的说道：“没想到薇尔迦小姐已经察觉到了吗？的确我有着别的目的，你知道半个月前的西法码头谋杀案吗？”

“西法码头谋杀案？”

薇尔迦想了想，很快就记起自己在报纸头条上看到的内容。

那是东艾布拉德利的前任教育部部长遭遇政治暗杀的事件，由于就在列贝里昂，且事情牵扯很大，上城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甚至艾萨克坐的轮船，其实都是薇尔迦公司旗下的，只不过因为公司的生意做得实在太大，一艘被联邦政府借去的轮船还不至于让薇尔迦太过关注而已。

“执法局还没有对外公布前部长艾萨克的真正死因吧，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虽然还没公布，但是暗杀艾萨克的人并不只有东艾势力的人。”罗夏顿了顿，接着补充道，“除去东艾人之外还有另外一批人也同样盯上了他，而艾萨克来列贝里昂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你。”

薇尔迦笑了，她根本不认识艾萨克，更没理由被谋杀艾萨克的幕后凶手们盯上。

然而下一秒，从罗夏眼眸内读出来的意思，却告诉她对方并没有撒谎。

这是怎么回事？

薇尔迦有些笑不出来了，清冷妩媚的少女破天荒的认真打量了一下罗夏，然后再次得出了先前的结论——对方的确没有撒谎。

面对有着读心能力的自己，罗夏即便表现出来再完美，说的话再怎么好听，也不可能瞒得过去才对。

除非这件事是真的，又或者罗夏是个精神病患者，对方臆想出了这些事，并深信不疑。

但薇尔迦觉得对方似乎还没不正常到那个地步。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薇尔迦忽然反问道。

闻言，罗夏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因为过去的我也同样是他们的目标。”

想要博取到对方的信任，就必须交代出一部分事情。

罗夏曾在115儿童之家接受过类似间谍的培训，知道如何利用蒙太奇的叙事手法，巧妙的将真相伪装成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模样。

本质上他并没有撒谎，只是隐瞒了部分事情，并将叙事先后顺序调乱。

薇尔迦的读心诚然厉害，但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她的能力与罗夏的黑色恶魔一样存在着弊端，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分辨罗夏所说究竟是真是假，就成了她需要主观判断的问题。

“潜伏在列贝里昂的卧底们吗？”薇尔迦闭上眼眸，仿佛是在假寐梦呓般的喃喃道，“那神父阁下的意思是？”

“我想通过他们找出背后躲藏着的真凶，而你也能解开自己成为他们目标的谜题。”

罗夏摊了摊手，表情温和的笑道：“所以不如我们联手怎么样？”

“没想到神父阁下对自己居然这么自信。”

薇尔迦有些讶异。

如果罗夏真的不是有病又或者是在骗自己，那他们两人要面对的对手可是潜伏在执法局内的精锐卧底，对方不仅能无声无息的在执法部门安插人手，甚至还能大张旗鼓的杀害艾萨克。

光从这一点来看就知道敌人有多难缠了，而罗夏居然有自信在不借助执法者的力量下，独自解决他们。

薇尔迦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想，看来对方大概率也是跟自己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这份能力或许就是二人被盯上的原因。

她没有正面回答罗夏的联手提议，反而是忽然提起了圣诞瞻礼的事。

罗夏有些意外对方居然对做慈善如此上心，不过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算麻烦，薇尔迦如果愿意出钱的话，他倒是很乐意去帮忙操办。

于是双方就圣诞瞻礼再次商讨了一下。

最后，薇尔迦表示自己愿意拿出五万元来当作圣诞瞻礼的赞助金。

可不要小看了这五万元，这其实已经相当于一个中产家庭的年收入了，用来负责举办圣诞瞻礼简直是绰绰有余，甚至还有一大笔钱是余出来的。

罗夏心想怪不得沃恩那么有钱，合着是薇尔迦一家人都这么大手笔，就这个赞助方式，沃恩想不有钱都难啊。

圣诞瞻礼的事情商讨完后，二人也没有急着继续说联手的事，反而是心照不宣的聊起其他生活趣事，期间女佣过来为他们再添一轮红茶，糕点也是重新端了一盘更加热乎，更加酥脆的上来。

仿佛在社交场上，顾左右而言他，不到最后时间就绝不轻易聊正事是每个地方的传统一样。

双方直至聊到下午四点后，才重新谈起联手的事情。

“神父阁下说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薇尔迦端着精美的瓷杯，轻轻吹了口滚烫的红茶，水面顿时泛起道道涟漪。

“不过这件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还希望神父阁下能给我一段时间思考并调查。”

她至少要等到执法局将艾萨克遇害的内幕公布出来，才可能会考虑与罗夏联手的事情。

毕竟对方这个空降到列贝里昂的见习神父也有着说不出来的古怪，薇尔迦不可能完全信任对方。

显然，罗夏也明白薇尔迦的顾虑，他就没指望能立刻从对方这里获取到什么有用信息，如今能聊成这个样子已经是远超预期了。

本着对方言内委婉的送客之意，罗夏将杯底剩余的红茶饮尽，随后就准备找个借口离开。

然而在看到他起身后，薇尔迦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再怎么说，我也是下城区圣诞瞻礼的头号赞助商吧？”

薇尔迦摸了摸脖颈间悬挂的宝石项链，仿佛是有些轻蔑的笑了一样。

“过去一直听闻下城区的各种传言，但由于严格的家教让我不得轻易前往，不知神父阁下有没有兴趣带我去教堂附近逛一逛？至少也得让我知道父亲过去资助出来的心血有没有白费吧？”

“薇尔迦小姐要跟着我一起回下城区？”罗夏有些诧异。

这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干吗？

下城区那种破地方有什么好逛的，唯一能算得上是正常地方的，大概也就自己教堂隔壁的破旧老广场了，其他地方要么就是有二十四小时排放黑烟的工厂，要么就是诸如红灯街那样不堪入目的地方。

跟不知人间疾苦的上城区比起来，下城区更为恶劣的原生态环境，怕是会让这位娇生惯养的有钱大小姐吃不消吧？

罗夏本想开口拒绝，然而薇尔迦却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丢下一句“等我换身衣服”后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