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插曲之后,钱韦明继续往下讲。
前两个观点还好,毕竟还算个人判断,第三点一出,大家专注异常。
原来两百年就要出现一次天下大饥,并不以国君的昏庸明智为转移,竟然是历史规律。
那可是历代史书所写,从春秋开始,一直到如今。
大家推算了一下,居然下一个周期也不远了,就是五十年后。
震惊,还是震惊!
这千百年来没人弄明白的道理,居然让钱氏子弟一篇文章给讲明白了。
原来治理天下,就是调和四民,就是抵抗历史周期啊。
讲到最后,钱韦明接受大家的提问交流。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苏轼,他是在场最牛的学士,都想听听他有什么看法。
“哦,我还在思考。都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今日之后,我终于明白这句谚语了!”
说完,拱手向台上致意。
钱韦明赶紧侧过身子,回了一个鞠躬大礼。
众人一看苏学士都行一问之师的礼了,大家还端着干什么,以后还得继续听钱学士的大作呢。
学四书五经,只能去考个秀才,但学会了这个,可就有了看透世间幻象的真理。
众人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
从根本上去看问题,去找到事物运行的规律,去判断大势。
中间有几个太学生问了些小问题,钱韦明一一解答,气氛非常融洽。
到了最后,李长安终于上台。
啪啪啪,鼓起掌来,大声对底下说道:“钱兄的百年家学,难道不值得大家的掌声致谢么?”
哗哗哗.......
掌声盖过了雨声,持久而热烈,虽然他们也不懂为什么鼓掌会是表达致敬,但总算有了个比喝彩更雅致的形式。
当然,从此汴京人多了一项风俗。
在对一件事或者一句话大感精彩时,便会鼓掌喝彩,以代替“击股(大腿)”。
讲学刚刚结束,外面云停雨歇,阳光给乌云镀上金边,照亮下方的万方生机。
“晴了,晴了诶!你们看,出彩虹了!”
刚出门的人回身喊道,在东边不远,果然挂着一道清晰明艳的彩虹。
好彩头,开门大吉!
李长安心里畅快,看来第三步也要成功了。
苏轼被一群人围着,问好的,邀约的,递诗集求点评的,仿佛一个天皇巨星。
钱韦明有点吃味,这帮白眼狼,刚听完自己的大作就去给别人舔臭脚。
“长安,你说有一天,我也能像这样么?”
李长安鄙视的看了朋友一眼:“你想当项羽还是刘邦,要不学张良吧,来得快。”
钱韦明被他这没头没脑的回答给猛住了。
收拾好东西,大伙打算去汴河金楼庆功。就在车夫刚刚停好的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驾着驴车飞奔而至。
王公子,王小相公?
“元泽,你来晚啦,哈哈哈哈哈哈....”
王雱一脸焦急,把缰绳扔给车夫,立马拉上俩人上了马车。
“跑吧,快跑,去江南或者巴蜀。太皇太后震怒,上午刚拒绝了我父亲和司马相公的规劝,要强征国债税。紧接着就有宗室进宫密报,拿着你们的文章说你们要祸乱天下,太皇太后已经下旨让皇城司拿人了!”
这还来得及么,汴京就那么大点,四面都有关卡,跑的出去就有鬼了。
果然,马车还没到东门,一溜骑马的禁军赶到,将他们截停。
来人骑在马上,用刀鞘拍了拍车厢,示意里面的人露头。王雱抬手示意二人藏好,自己探身出去应对。
“怎么,将军什么要务,要不要进来搜一搜?”
王雱穿着官袍,虽然只有六品,但毕竟是御前侍讲,荣宠非常,穿的跟三品的一样。
“小相公是要出城么,这不是相府的马车吧,还请让我们搜查一下。”
将官行礼的规矩丝毫不差,可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
王雱无奈,只能打开车门,示意随便搜查。
将官探头瞅了两眼,一看俩俊俏小生,还谷堆在一起,甚是暧昧。唾了一口,“放行”!
李长安心下纳闷儿,大哥你都查啥了啊,还等着我投案自首怎么的?
钱韦明眼珠子乱转,瞬间就有了思路。
“看来国朝不是真要抓我们,而是希望我们能知难而退,赶紧离开汴京。你看刚才,明显就是吓唬人。
“但是咱们要不走,说不定拿人的令签马上就到!”
毕竟是吴越钱氏,一点官场的小九九,他比别人家学深厚。
出了城,王雱下车回走。他还得回家跟老父亲研究对策,要是真动粗搞什么国债强卖,非天下大乱不可。
一个老太太,参和国政干什么,一辈子都没出过城的主。
王大才子真是为大宋操碎了心。
回到住处,俩人也冷静下来。今天是被那个太学姓赵的给举报了啊。
跑,那是不可能跑的!
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个士大夫可不是说考上进士,而是家里天然就是门阀。
说起来,天下还有几个比东南钱氏更大的门阀呢。
“你先躲一躲吧,我毕竟有身份护着,你可是白身一个,就算官家赏了你个荣衔,也不算脱了民籍。”
现在,钱韦明开始劝李长安了。
“哈哈哈哈哈,我料想他们必不敢抓我。汴京小财神,两万劳苦大众的主心骨,国债唯一的操盘手。他们既然不敢在城门抓我们,必然现在也不会来。你放心,只要他们想借债,就必须来请我出山。”
李长安自信满满,大宋是个虚弱的王朝,虚到跟敌人媾和,跟叛军媾和,跟民乱义军媾和。
自己就在天子脚下,说不好就能惹起一场更大的乱子,他们敢么?
兴庆宫里,太皇太后和皇帝坐在高位,两班大臣东西分立。
李长安,纤芥之疾。
他们愁的是国债发行不利,把京中权贵问遍了,一共才答应了百来万的数量。
曹太皇太后虽然已经是奶奶,可岁数并不大,刚刚五十出头,正是肝火旺的时候。
下面王安石、文彦博、欧阳修、司马光等一众大臣都在力劝。
千万不能动武啊,动武真就乱了。
怎么,你王安石刚说完“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赵家厚待功臣的祖法就不要啦?
那武臣也不介意再来一次陈桥之变,柴家的子孙也没绝,实在不行还有太祖一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拿出个章程来啊!欠商人的银子马上要到期了,怎么办,让天家失信于人?”
真欠钱不还,那下一年呢,下下一年呢,还有商人肯借钱给朝廷么。
王安石虽然是宰相,但资格还新,并不敢在气头上硬顶。
这时候,文彦博站了出来。
“臣请旨,宣召民间解库商人李长安陛见。此人虽不习文法,却对经商借贷一事独具见解。
“臣请太皇太后同意,召其入宫商讨对策!”
老太太眯着眼睛侧耳向前,想听听说的到底是谁。
赵顼附在奶奶耳边:“李长安!”
忽然,一名大臣越过几位相公站到中间。“臣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