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轿车在城东工业区穿行，程予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银色丝带。丝带上残留着白璃的气息——冰雪与檀香的混合，还有一丝血腥味。他的肩膀伤口已经止血，但每一次呼吸仍会牵动伤处，带来一阵锐痛。
“她撑不了多久。“林夙突然开口，声音像一把冰刀划破沉默，“银哨加上禁制环，就算千年道行也会被压制。“
程予安的指甲陷入掌心。“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林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先看看这个。“
纸袋里是一叠泛黄的照片和几份文件。最上面的照片显示一个年轻女子被固定在某种医疗设备上，她的腹部隆起，显然怀有身孕。女子痛苦地仰着头，程予安却一眼认出那双眼睛——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母亲...“他的声音哽住了。
“程雪，32岁，许青的第三任妻子。“林夙平静地叙述，“也是他最成功的'容器'。“
程予安猛地抬头，“容器？“
“看下一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更加触目惊心：一个实验室场景，许青手持注射器站在中央，周围是十几个孕妇，腹部都连着奇怪的管线。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这是2000年3月——比他以为的出生日期早了整整四年。
“我不明白...“程予安的大脑嗡嗡作响，“我的年龄...“
“你今年35岁，程医生。“林夙的琥珀色竖瞳直视他，“你母亲带着你逃亡后，伪造了所有证件。许青找了你们七年，直到程雪病逝。“
轿车驶入一座废弃工厂，停在一栋看似荒废的小楼前。程予安机械地跟着林夙下车，手中的照片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指尖。他的人生，他的记忆，全都是谎言？
小楼内部与外表截然不同——现代化的实验室设备，墙上挂满了蛇族符文与人类DNA图谱的混合图表。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个圆柱形培养舱，里面漂浮着某种模糊的生物轮廓。
“欢迎来到'混血计划'的真正核心。“林夙张开手臂，“许青在这里进行了二十年的实验，试图创造完美的蛇族混血战士。“
程予安走向培养舱，玻璃映出他变异的金色竖瞳。舱内漂浮的是一具畸形胎儿标本，有着蛇尾和人手，眼睛紧闭如同沉睡。
“早期失败品。“林夙走到他身边，“许青尝试了各种蛇族基因与人类胚胎的结合方式。大多数胎儿活不过三个月...直到他发现了皇室血脉。“
程予安转向她，“什么皇室血脉？“
林夙走向一个保险柜，输入密码后取出一本古老的皮质笔记本。“蛇族历史上曾有一支纯血皇族，拥有近乎完美的基因兼容性。“她翻开笔记本，指向一页泛黄的图纸，“许青在一座古墓中发现了保存完好的皇族遗骸，提取了DNA。“
程予安的视线落在图纸上——那是一条白蛇的解剖图，与普通蛇妖不同，它的脊椎上分布着特殊的紫色光点。
“白璃...“他突然意识到，“她是皇族后裔？“
林夙意味深长地笑了。“聪明。许青用皇族基因创造了三个成功混血胚胎，只有你活到了出生。“她指向培养舱后方的一排文件，“你的两位'兄弟'分别在胚胎期和婴儿期死亡。“
程予安的胃部一阵绞痛。他走向那排文件，颤抖的手翻开最上面的一份。那是婴儿死亡报告，附着一张小小的足印——与他儿时母亲保存的那张一模一样。
“这些...都是我的...“
“克隆体。“林夙平静地说，“许青尝试了各种方法稳定混血基因。你是第七代实验体，唯一存活到成年的。“
程予安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林夙。“白璃知道这些？“
“她曾是监察使，负责监督许青的实验。“林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嘲讽，“直到她爱上了一个实验体——你母亲。“
这个信息像一记重锤砸在程予安胸口。他的母亲和白璃？这解释了为什么白璃会如此执着地保护他，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有时如此复杂...
“不可能...“他喃喃道，“如果她知道我的来历，为什么还...“
“因为你不是实验体，程予安。“一个新的声音插入。苏玥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个金属盒子，“你是程雪拼死保护的儿子，不是许青创造的武器。“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给我亲爱的予安“——母亲的字迹。
程予安接过信，熟悉的字迹让他的眼眶发热。他小心拆开信封，里面是两页已经泛黄的信纸。
「亲爱的予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关于你出生的真相，一个我隐瞒了太久的故事...」
信中的内容让程予安的世界天翻地覆。他的母亲程雪确实是许青的实验对象，但她并非被迫——她是自愿加入实验的蛇族混血者，目的是接近并破坏许青的计划。她爱上了许青的助手程岩，两人计划偷走最重要的实验胚胎并销毁资料。然而程岩被杀害，程雪只来得及救出一个胚胎——就是程予安。
「你不是实验体，我的孩子。你是被爱带到这个世界的。许青给你注入了蛇族皇室的基因，但那不是你的全部。你的灵魂、你的善良、你救死扶伤的愿望，这些都来自你自己...」
信的末尾提到了白璃：
「白璃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也是皇室最后的血脉。她发誓会保护你，就像保护自己的...」
最后几个字被血迹模糊，无法辨认。程予安抬起头，发现林夙和苏玥都退到了几步之外，给他留出私人空间。
“现在你明白了。“林夙轻声说，“为什么长老会如此紧张，为什么许家的'清道夫'倾巢而出。你不是普通的混血者，程予安...你体内流淌着蛇族皇室的血液，那是已经灭绝的血脉。“
程予安将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存在。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脊椎直冲大脑，他的视野瞬间被染成红色。恍惚中，他看到白璃被锁在一个石室里，手腕和尾巴上都套着银环，紫色血液从她嘴角滑落...
“白璃！“他惊呼出声，幻象随即消失。
林夙和苏玥交换了一个眼神。“精神链接。“苏玥惊讶地说，“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建立这种连接。“
程予安顾不上解释，他急切地抓住林夙的手臂。“她在哪？那个石室！“
“长老会地牢。“林夙皱眉，“但链接不应该能穿透那里的防护...“
“带我去！“程予安的声音变成了嘶吼，他的指甲不自觉地变长，在林夙手臂上留下几道血痕。
林夙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果然...皇室血脉在危机时刻会觉醒。“她转向苏玥，“准备车，我们去地牢。“
“但长老会—“
“去他的长老会。“林夙的眼中闪过一丝叛逆，“我受够了那些老顽固。“
苏玥犹豫了一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先看看这个。“她播放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白璃被锁在石墙上，一个戴蛇形戒指的男人正用银刀划过她的尾巴。即使隔着屏幕，程予安也能感受到那种痛苦。更令人心惊的是，白璃面前站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他们的眼睛都是诡异的金色竖瞳，与程予安如出一辙。
“这是...?“
“你的'兄弟'。“林夙冷冷地说，“许青最后成功的实验体。他们被培养成杀手，专门猎杀叛逃的混血者。“
程予安死死盯着屏幕，突然，白璃抬起头，仿佛透过镜头直视他。她的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什么。程予安将音量调到最大，听到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
“...医院...地下室...红色...门...“
画面戛然而止。程予安如遭雷击——白璃在给他传递信息！市中心医院的地下室确实有一扇红色防火门，后面是废弃的老档案室，只有资深医护人员才知道。
“她告诉我位置了。“程予安转向门口，“我要去救她。“
林夙拦住他。“那是陷阱！你没看到那三个混血杀手吗？“
“我不在乎。“程予安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她为我承受了那么多...我不会丢下她。“
林夙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好吧。但我们需要计划。“她走向一个柜子，取出两把奇特的武器——像是手术刀，但刀刃上刻满了蛇族符文。
“银刃，对混血者同样有效。“她递给程予安一把，“苏玥会带你去医院后门。我负责引开长老会的耳目。“
程予安接过银刃，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共鸣——这武器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的紫色纹路自动沿着手臂蔓延，与刀刃上的符文相呼应。
“为什么帮我？“他忍不住问。
林夙的嘴角微微上扬。“也许我厌倦了看着好人受苦。“她的表情变得严肃，“更重要的是...许青的混血计划威胁到整个蛇族的平衡。你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人。“
程予安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重担。他跟着苏玥从后门离开，钻进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SUV。车子驶向市中心，而程予安的心早已飞向那个被困的白蛇。
“还有件事你应该知道。“苏玥突然说，眼睛盯着前方的路，“白璃不只是保护你...根据蛇族律法，皇室血脉必须由同族皇室成员引导觉醒。她是在履行最后的皇室职责。“
程予安握紧银刃，感到一阵刺痛从掌心传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苏玥犹豫了一下，“她可能只是把你当成责任。“
程予安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白璃吻他时的眼神，想起她尾巴缠绕他手腕时的温度。不，那不仅仅是责任。无论起源如何，他们之间的连接已经超越了使命。
“你会明白的。“他轻声说，更像是对自己而非苏玥。
车子在距离医院两个街区的地方停下。苏玥递给他一个小耳机。“保持联系，我会在外面接应。“
程予安点点头，戴上耳机，将银刃藏在外套内侧口袋。下车后，他混入人群，以医生的身份轻松进入医院后门。
急诊科一如既往地忙碌，没人注意到一个“同事“快步穿过走廊，走向地下室楼梯。程予安的新感官全开，捕捉着每一个可能的威胁——消毒水气味掩盖了其他气息，人声嘈杂干扰了听觉，但紫色纹路在皮肤下微微发热，指引着他前进。
地下室的红色防火门就在眼前。程予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一阵剧痛突然从后颈袭来。他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三个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逼近，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