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20日 01:15修水茶庄
潮湿的夜雾裹挟着鄱阳湖底未散的血腥气,宛如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四周。
高武阳的靛蓝色衬衫还在往下滴水,布料紧贴着古铜色的皮肤,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
染血的钢笔插在上衣口袋,金属笔帽硌得胸口生疼,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
他伸手按住胸口,指腹触到钢笔残留的余温,那是方才在湖底战斗时留下的。
上官婉兮的雪色长发在夜风中凌乱,发丝间还沾着几缕水草,翡翠耳坠随着焦尾琴的震颤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她脖颈处的天师玉佩泛起微光,隐隐映出卦象中的凶兆。
突然,焦尾琴琴身迸发出刺目蓝光,光芒中,修水茶庄的全息投影如潮水般漫开。
画面里,蛊媚娘戴着黑丝手套的手指捏着一只泛着幽绿荧光的鬼面蛊虫,那蛊虫的翅膀上布满类似人脸的纹路,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她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缓缓将蛊虫投入印有“宁红金毫”字样的茶罐。
罐口腾起一阵紫烟,瞬间将周围的空气染成诡异的暗紫色,烟雾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铜锈味。
上官婉兮瞳孔骤缩,她看到茶罐底部刻着的九黎商会图腾正在缓缓转动,每旋转一圈,就有一缕黑雾渗入茶叶。
“必须阻止她。”上官婉兮的声音带着颤音,翡翠耳坠映出投影里漂浮的茶叶。
每片茶叶表面都诡异地浮现出“作兴天开”的古篆,墨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扭动,仿佛在书写着某种邪恶的咒语。
“鬼面蛊虫一旦释放,整个修水流域的水源都会被污染,百万生灵...”她攥着焦尾琴的手指关节发白,月白色旗袍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绣着阴阳鱼的鞋尖微微发颤。
旗袍袖口处,龙虎山特有的镇邪符文正若隐若现地闪烁,似乎在感知到危险后自发运转。
她腰间的天师符篆无风自动,发出簌簌声响。
两人踏着满地破碎的月光冲进茶庄,腐朽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叶味,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屋内所有店员都保持着采茶的姿势,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嘴角挂着涎水,指尖还捏着发黑的茶叶。
他们的指甲缝里塞满泥土,衣服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高武阳注意到,每个店员脖颈后都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字迹正在逐渐褪去。
上官婉兮用“雀舌”茶针轻轻刺入柜台木纹,刹那间,数十片茶叶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在空中拼凑出陈友谅战船的轮廓。
船身附着的青铜鼎泛着鄱阳湖水草腐烂的腥臭,鼎耳处还挂着半截发白的鱼骨,鱼头空洞的眼眶里,正钻出两只细小的蛊虫,蛊虫爬行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墨绿色的黏液痕迹。
“小心!”高武阳猛地扑向上官婉兮,两人重重摔倒在地。高武阳用身体护住上官婉兮,后背撞上茶几,发出闷响。
原本的柜台轰然炸裂,数百只青铜色水蛭如同子弹般激射而出,在空中扭曲成狰狞的鬼面阵型。
每只水蛭的眼睛都泛着修水宁红茶的暗红色,粘稠的黏液滴落在青砖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孔洞。
黏液接触地面时,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阵阵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高武阳感觉有黏液溅到手臂,皮肤立刻传来灼烧感,他强忍着疼痛,迅速在地上画出一道临时符咒抵御。
蛊媚娘踩着满地碎瓷片走出茶室,苗绣西装的袖口绣着的蜈蚣图案仿佛在蠕动,随着她的步伐,蜈蚣的触须轻轻摆动。
耳后的银制茶针泛着诡异绿光,针尖还挂着一滴墨绿色的毒液。
“龙虎山的小丫头,”她勾起嘴角露出森白牙齿,两颊的酒窝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尝尝我们九黎商会专为你们准备的新蛊毒。”
话音未落,手中的修水哨子已吹出尖锐声响,声波化作黑色雾气席卷而来。
雾气所到之处,木质梁柱开始渗出暗红液体,墙壁上的茶画扭曲变形,画中人物的五官都变成了蛊媚娘的模样。
更诡异的是,天花板上垂下无数根茶梗,茶梗末端粘着细小的蛊卵,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高武阳吸入黑雾的瞬间,剧烈的灼烧感从鼻腔直窜天灵盖,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铁水浇灌。
幻觉之中,他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变成彭泽鲫,鳞片被滚烫的开水烫得卷曲脱落,每一片鳞片脱落时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鱼眼映出父亲浑身浴血,正在秦始皇陵深处铸造金人。
父亲的脸上满是疲惫和痛苦,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青铜熔浆里,溅起一朵朵火花。
父亲手中的青铜锤每落下一次,他的鱼尾就被割下一片,剧痛让他在幻觉中不断挣扎,却怎么也无法逃脱。
他想呼喊父亲,发出的却只是鱼嘴开合的气泡声。恍惚间,他还听到父亲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阳儿,快走...”
“晓得啵?此乃虚妄!”上官婉兮的声音穿透迷雾。
她的声音带着龙虎山特有的道韵,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碎笼罩在高武阳意识上的迷雾。
她用“雀舌“茶针精准钉住高武阳人中,茶针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意传遍全身。
一片茶叶自动贴在他额前,“作兴天开”的古篆发出金光。
高武阳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鬼面阵型中央的供桌上,赫然摆放着写有自己生辰八字的黄纸,墨迹未干,还在散发着腥甜的血气。
黄纸四周,摆着五根染血的银针,针尾系着一缕他的头发。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黄纸下方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幼的高武阳在父亲怀里欢笑的场景,此刻却被滴上了几滴墨绿色的蛊毒。
蛊媚娘发出尖锐的笑声:“你以为逃得掉?用你的血祭,才能唤醒沉睡的水魃!”她双手结印,指甲缝里渗出黑色的蛊毒。
随着她的动作,茶庄内所有茶罐同时爆开,堆积如山的宁红茶突然活了过来。
茶叶如同黑色的蛇群,在地面蜿蜒成巨大的符咒,符咒上的文字不断变换,最终组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图案。
茶叶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高武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间竟看见这些茶叶拼凑出母亲临终前的面容——那年暴雨冲垮渔船,母亲被卷入漩涡时,漂浮在水面的也是这样乌黑的茶叶。
高武阳咬碎后槽牙,口中满是血腥味。
他将钢笔狠狠插入茶饼,笔尖瞬间化作青铜色,在地面勾勒出镇九州封印阵。
每一笔都带着燃烧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刺痛他的指尖。
上官婉兮同时拨动焦尾琴,《高山流水》的琴音化作实质的浪潮,琴弦震颤间,琴身浮现出周瑜战船的虚影。
长江水竟突破物理法则倒灌而入,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水草和碎木,将鬼面阵型冲得支离破碎。
江水冲进茶庄时,发出轰鸣的巨响,桌椅被冲得东倒西歪,墙上的字画被水浸泡,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高武阳看见洪水深处漂浮着父亲的工作证,泛黄的塑料膜下,父亲年轻时的照片正对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不可能...”蛊媚娘踉跄后退,眼中闪过震惊,“你父亲是金人铸造师,他用自己的血封印了水魃,只有你的血才能解开最后的枷锁!”
她的话音未落,茶庄内的茶叶突然悬浮升空,在空中跳出武宁打鼓歌的诡异节奏。
茶气凝聚成九江十景星图,鞋山岛位置的光点不断渗出青铜血液,在地面汇聚成冒着气泡的血池。
血池表面漂浮着一些残破的符咒,随着血液的翻滚,发出诡异的光芒。
高武阳盯着那血池,突然想起儿时随父亲在鞋山岛游玩,父亲曾指着岩壁上的青铜纹路说:“记住,有些秘密比洪水更危险。”
“作兴天开!”高武阳挥笔疾书《紫阳道藏》,青铜笔尖划过之处,空气如同被利刃劈开,露出秦始皇陵入口的幻影。
内部十二金人铸造池里,滚烫的青铜熔浆正在沸腾,池边散落着无数骸骨。
其中一具戴着靛蓝色衬衫碎片的尸骨,让高武阳的心脏猛地抽搐。
那衬衫碎片上的纹路,和他身上这件衬衫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在这里遭受的折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恍惚间,尸骨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指向铸造池深处,那里隐约闪烁着与他右臂相同的“镇九州“古篆。
蛊媚娘趁机抛出十二金人碎片“巨灵“,碎片如流星般插入茶饼。
刹那间,所有茶叶变成青铜色,在空中组成九黎商会的祭坛。
祭坛上刻满了邪恶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高武阳的右臂鳞片开始发烫,“镇九州”古篆在皮肤上若隐若现,与祭坛产生强烈共鸣,让他感觉右臂仿佛要从身体上撕裂。
他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浸湿了衣领。
此时他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青铜碎片,边缘竟与眼前的“巨灵“碎片完全吻合。
上官婉兮祭出佛骨舍利,璀璨金光中,白鹿洞书院古钟虚影浮现。
钟声每响一声,空中的青铜茶叶就碎裂一片,蛊虫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嘶鸣。
舍利光芒照亮茶庄的每一个角落,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蛊虫纷纷现形,在光芒中痛苦地挣扎。
高武阳将珍藏的《水经注》残页贴在祭坛上,碑文瞬间化作九江十景浮雕,每个浮雕都渗出带着茶香的血水。
血水顺着浮雕的纹路流淌,在地面上形成一幅诡异的地图。
当血水汇聚成鞋山岛轮廓时,高武阳的手机突然震动——未读短信里多出一张模糊照片,正是此刻茶庄内他们与蛊媚娘对峙的场景,拍摄时间显示为2003年5月20日01:15。
远处长江大桥传来惊天动地的锁链断裂声。
高武阳透过茶庄破碎的窗户望去,桥基下十二道光芒直冲云霄,鞋山岛位置的金人碎片正在疯狂吸收其他能量,碎片表面浮现出父亲痛苦扭曲的面容。
父亲的嘴巴大张,似乎在呐喊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高武阳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这时他注意到,父亲面容旁缓缓浮现出一串数字,正是他出生时的体重。
“银鳞,化龙!“高武阳怒吼。彭泽鲫化作金色巨龙撞破屋顶,龙爪紧握着星子金星砚。
巨龙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龙尾扫过屋檐,瓦片纷纷碎裂。
砚台表面浮现“血月之夜,十二归位”的预言,父亲的指纹在字迹中忽明忽暗,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巨龙的龙吟震得茶庄梁柱纷纷倒塌,瓦片如雨点般落下。
龙吟声在夜空中回荡,惊起无数飞鸟,它们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而在这些飞鸟的羽翼下,高武阳看见长江水面上漂浮着无数茶饼,每个茶饼包装都印着父亲不同年龄段的照片,从青葱少年到沧桑中年,唯独缺了最后失踪时的模样。
战斗结束时,一位浑身散发陈年茶香的老者从废墟中现身。
他拄着一根雕刻着茶树图案的拐杖,每走一步,拐杖接触地面都会冒出一缕茶香。
布满皱纹的手背上,九江十景纹身正在渗血,鞋山岛位置的图案已经变成狰狞的鬼脸。
“拿着,”他递出“云雾回灵丹”,茶饼包装纸上印着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背景正是秦始皇陵入口处的青铜大门,“去鞋山岛需要这个。”老者的眼神深邃而沧桑,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
高武阳接过茶饼时,发现包装纸背面用茶水写着一行小字:“当血月吞噬星图,记得检查船锚第三道刻痕。”
老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当年你父亲用自己的血加固封印,现在...”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高武阳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显示的短信刺痛双眼:“子时,鞋山岛鬼雾见。”
发送号码,正是父亲失踪前最后拨打的那个,时间显示为2003年5月20日01:15,与此刻分毫不差。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高武阳苍白的脸,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父亲。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手机电量图标旁多出一个陌生的青铜纹路,形状竟与禹王碑上父亲的指纹完全一致。
回到长江大桥底,鞋山岛方向的金人碎片已经吸收完所有能量,在夜空中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红光将周围的云层都染成了血色,天空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高武阳再次召唤银鳞,星子金星砚上的预言变成“十二归位,水魃觉醒“,父亲的指纹突然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的眉心。
金光进入眉心的瞬间,高武阳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都是父亲留下的线索。
他看见父亲在秦始皇陵中与神秘人对峙,看见母亲临终前将一枚青铜纽扣塞进他襁褓,更看见自己出生那晚,鞋山岛上空血月当空,十二道金光直冲云霄。
办公室里,总编留下的档案袋在桌上微微颤动。
高武阳打开后,里面除了父亲拍摄的鞋山岛照片,还夹着一张泛黄的字条。
字条上是父亲的字迹:“记住,最危险的敌人永远藏在光明里。”
窗外,长江大桥的钢索开始渗出青铜血液,九江十景浮雕中的鞋山岛位置,血珠正缓缓组成倒计时的数字。
高武阳望着窗外,握紧了拳头,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茶商联盟老者抚摸着手背上正在愈合的纹身,对着袖中的青铜罗盘低语:“该唤醒真正的守护者了。”
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鞋山岛方向,指针缝隙间已渗出带着茶香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