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了道神行咒,李常羲与何晴婉径出何家村,来到芒砀山下,此地没有雨水,茫茫天地再复燥热。
如水的月光倾洒,映照在光秃秃的山坡上,三两只飞鸦落下,提着爪子,正在啄土。
“这是哪儿?”
何晴婉见李常羲忽然停顿,她侧目四望,神情疑惑。
“芒砀山。”
“来此地作甚,咱们不是直接回龙池么?”
李常羲轻笑:“师姐真以为我此次下山,只是为了给何家村求上一场雨?”
“不是还去县令府上讨了粮么?”何晴婉两只秋水眸子眨了眨,十分认真问道。
李常羲翻了个白眼,顿觉与这位师姐交谈起来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他轻声解释道:“云安县之所以落到全县皆旱的境地,全因阳统仙门窃取了一县之灵机,而芒砀山周边诸村的地脉灵机泄口,应就在山谷之中。”
芒砀山中有一深壑,唤作弯月谷,以形似弯月而得名,昔年李常羲上山打猎时便时常见到有人身着赤袍,在谷边勘探。
当时不知晓那一身赤袍便代表着真一门人的身份,直至那日在坤弦山腰寻龙元时,偶遇那刘修密与王朔他才恍然大悟过来。
原来当初弯月谷边的那些赤袍人,皆是来芒砀山寻找地脉灵机的真一门人,那么弯月谷,就极有可能便是灵机的泄口。
“此事...刘修密倒是说与我听过,不过,即便你知晓了灵机泄口的所在又能如何,有填补之法么?”
何晴婉双眉微蹙,隐隐有些担忧,据刘修密所言,真一门如今是将地脉灵机看得极为重要的,一脉灵机之泄口,应是会派人把守的,且不论有无填补泄口的法子,就这样贸然闯入,必将身陷险境。
“并无填补之法,师姐也不必忧心,师弟只是来确认此地是否真就是那泄口,不会打草惊蛇,若真如我猜想那般,我便回龙池寻找填补之法,定要坏了真一门那帮畜生的好事。”
在县令府外硬受于长兴一道飞剑的何晴婉本欲速回宗门疗伤,奈何李常羲要纵身入芒砀,她也只好忍着伤口的疼痛一同前往了。
谁叫她还未下山时便答应了李常羲,一路上要言听计从,不得反驳。
加之李常羲境界修为低微,又实在不放心让他独自入山,否则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不仅将李常羲视作道统中兴之望的门主会雷霆震怒,师父白玄也要拿她是问了。
“行吧,我便随你入山一探,不过见势不妙,记得扯呼球的!”
李常羲被何晴婉的可爱模样乐得哈哈大笑,才下山一日,便不知从哪学会了‘扯呼球的’这类江湖马匪才会说的黑话。
“好好好,全听师姐的,绝不舍身涉险!”
为了掩藏气息,二人徒步登山。
即便并未调动法力,但在常年的灵炁洗礼下,修士的根骨体魄早已不同于凡胎,行起路来亦是掠动如风,踏地无声,静悄悄的,极难察觉。
不多时,来到李常羲所说的弯月谷上方,何晴婉立在崖边向下探望,却见黑洞洞的,幽深不见其底,有腥热之气扑面涌上来,令她一阵恶心反胃。
“这弯月谷中常年蛰伏大兽?怎的一股子血腥的气味?”
何晴婉双眉登时拧了起来,紧紧捂住口鼻,看向在侧的李常羲,却见他双目闭合,眉心月轮印记缓现,道道气机疯狂涌入。
忽地,月轮消散,气机无门而入,又复絮乱窜动。
李常羲张开眸子,面色凝重道:“师姐说那腥臭,正是地脉灵机。”
方才尚未靠近弯月谷时,李常羲便感到了眉心的异动,直至来到谷边,那种感受达到了顶峰,眉心一烫,月轮自开,贪婪地吸纳着山谷之上的灵机。
“此地,应就是泄口无疑了。”
捂住口鼻却仍有腥臭自指缝钻入口鼻,不堪其扰的何晴婉索性直接行炁闭住咽喉,传音给李常羲问道:
“此地既是泄口,为何无人把守?就不怕有人来此将灵机截走么?”
李常羲亦是不太明白,按理说,这么重要的地方真一门至少要派一名练气弟子前来镇守,却怎的一人都无?
四下张望间,却见崖边摆放有几枚小旗,上头炁流涌动,好似有大修施下了某种禁咒。
他一步跨过去,伸手去探,却顿感一股巨力将他弹开。
何晴婉打出一道炁,扶住李常羲摇摇欲坠的身形,她来到近前,露出一副恍然表情:
“原来如此,真一门好大的手笔,竟在此地布下了七品大阵。”
阵法由低到高分为九到一品,要知道蛰龙峰的护山大阵都才八品,云安县这几座仙门中,七品阵法便称得上是各大仙门中品阶最高的阵法了。
按照刘修密所言,真一门所窃取的灵脉不止一条,足足有九条之多,也就是说,每一处泄口都布上了七品阵法?
能有如此底蕴,想必真一门中定然培养出了一位强大的阵师。
“咱们出不去了。”何晴婉缓缓起身,淡淡开口道。
见师姐表情凝重,李常羲当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小心翼翼问道:“师姐,七品阵法...有这么厉害?竟连你这位胎息五境的大修都能困住?”
“莫说小小的五境灵光轮,即便是练气初期的修士亲至,也要被这道七品阵法压得迷失方向,永远走不出这座山去。”
何晴婉轻叹一声,她想到了此地或许会有人把守,却委实不曾想到那真一门竟财大气粗地布下一座七品大阵,这下可好...进得来出不去了。
李常羲倒是不信这七品大阵真有如此厉害,他掐了道神行咒,飞速向后掠去。
片刻后,竟是又回到了原地?
就像少时村里人常说的鬼打墙一般,极为吊诡。
既然四周无法逃脱,那么向天上逃又当如何?
念及此,李常羲五指成拳,道道月线析出,横亘在空,仿佛一道天梯,他向上攀爬,不料才爬出五六阶,便又是回到了地面。
“不必空费心神了,胎息境界永无可能逃出七品阵。”
李常羲收了月线,问道:“难道就只能等死不成?”
何晴婉垂首,极为认真回答:“对,只能等死。”
恰在此时,忽有沙哑如金石的嗓音回荡起来:
“阴统小儿,也妄敢坏老夫谋划?”
天穹云层飘动,露出一道着赤袍的枯槁老者身影,他大掌一抬,阴狠笑道:
“那便被轰作齑尘,滋养灵脉吧!”
言罢,赤袍老者大拳紧握,天地间风雷骤紧,雷鸣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