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人问道

“感化,非朝夕之功,更非数字游戏。”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当务之急,在于安顿人心,休养生息,重建山门根基。外部招新之事,需徐徐图之,重质而非重量。”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景逸身上:“景管事。”

“弟子在!”景逸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自明日起,于山门处设‘问道阶’九级。凡有向道之心,愿入浅山门者,无论出身,无论过往,皆可前来试心。能登顶者,可入外门。”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乃择选弟子之正途。”

问道阶?试心?无论出身过往?

景逸愣住了。这法子……听起来倒是堂堂正正。可是……现在浅山门这名声,这破败样,真会有人来?还登顶?怕不是连第一阶都懒得踩吧?他心里嘀咕,却不敢质疑,只能躬身领命:“是!弟子遵命!即刻去办!”

苏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飘然而去,月白的衣袂在穿过破门的天光中一闪,便消失不见。只留下祠堂内众人面面相觑,以及空气中那若有似无、令人心神微宁的清冷竹香。

景逸看着苏晚消散处,并未因为刚才的言语就觉得苏晚是什么好人,若真是好人,又岂会容忍浅山被拖入这种“感化”的漩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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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山山下,通往唯一还算完好的山门石阶的小路旁,一处被雷火燎得焦黑的歪脖子老树下。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头上扣着顶破草帽的少年,正懒洋洋地斜倚在树干上。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草茎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一翘一翘。少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带着几分野性的跳脱,尤其两颗小虎牙,让他不笑时也显得有几分狡黠。

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边缘破损的纸。纸上用粗糙的笔墨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像,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大意是通缉某个流窜作案的“魔道小贼”,赏金……十块下品灵石。

少年对着那画像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呸!什么破画师!小爷我玉树临风,就画成这歪瓜裂枣样?才值十块灵石?打发叫花子呢?”他手指一搓,一缕极淡、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火苗从指尖窜出,瞬间将那通缉令舔舐干净,化作一小撮灰烬,随风飘散。

做完这一切,少年拍了拍手,像是掸掉什么脏东西。他抬起头,草帽檐下,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越过焦土和断壁,投向山顶那座在暮色中更显破败的浅山门轮廓,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点邪气的笑容。

“赤炎宗……感化业绩造假?拿个小破山头当韭菜园子薅?”他低声自语,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虎牙在暮色中闪着微光,“啧啧啧,这帮伪君子,玩得可真够花的!比我们‘那边’还不要脸!”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眼神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好奇和恶作剧般的兴奋。

“这热闹,不插一脚,岂不是对不起小爷我‘魔道新星’的名头?”少年嘿嘿一笑,从歪脖子树后转出身来,顺手正了正头上那顶破草帽,将那张带着点野性不羁的脸遮住大半,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巴和那抹狡黠的嘴角。

“浅山门是吧?招新是吧?问道阶是吧?”他低声念叨着,脚步轻快地朝着那条通往山门、同样坑洼不平的小路走去,背影在渐沉的暮色中,像一头悄然融入暗影的小兽。

“小爷林风,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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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逸拖着一身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回到了他那间位于半山腰、侥幸未被完全摧毁、但也四面漏风的破柴房。这里如今既是他的住处,也是他名义上的“管事房”。

他点亮一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勉强驱散一室黑暗和寒气。他瘫坐在唯一一张三条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木凳上,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一天,过得比被同门追杀三座山头还要惊心动魄!陈麟的威逼羞辱,同门的唾弃追杀,祠堂里的荒谬绝伦,最后是那位苏上使如天神(或者说救星?)般降临,用几句话就掀翻了桌子,把陈麟那张虚伪的脸皮扒了个干净……

景逸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陈麟离开时那怨毒的眼神,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位爷,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还有那位苏上使……清冷得像山巅雪,虽然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赤炎宗内部斗法,他们浅山门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那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感慨,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柴房角落堆着的杂物——那是他之前收拾废墟时捡回来的一些还算完整的瓦罐、断裂的锄头柄之类,想着或许以后重建能用上。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

在那堆杂物的最上面,散落着几根新折断的、带着尖刺的荆棘枝条。这玩意儿后山多的是,并不稀奇。但其中一根荆棘条的断口处,似乎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草木汁液的……暗红色痕迹?

景逸心头莫名一跳。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那堆杂物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根带刺的荆棘条,凑到昏暗的油灯下仔细查看。

断口处的痕迹非常淡,几乎难以辨认,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快速擦过,只留下一点点干涸的印子。但景逸常年混迹山林,对各种草木汁液、动物血迹的气味极其敏感。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腥甜、带着点硫磺焦糊味的铁锈气息,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味道……绝对不是山间野兽的血!也绝不是荆棘本身的汁液!

景逸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今天下午,自己被同门追杀,慌不择路钻进的那片茂密的、长满带刺荆棘的灌木丛!

这刺……是哪来的?又是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