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鬼巷双影,焚脉凝霜

那如同垂死蜂鸣的锈铁血气,在彻底消失的前一瞬,猛地绷紧!

明心撞开最后的人墙障碍,跟着那一丝微弱的感应,如同离弦之箭射入名为“断魂尾”的深巷。

前方,那鬼祟的灰影在狭窄巷口一晃,仿佛墨汁滴入夜色消失。身后,陆颖儿带起的风声紧追而至,金丝绣靴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闷响。

巷子窄如石缝,两侧是高耸斑驳的石壁,悬空城最古老、最底层的弃骨之地。墙上挂满厚腻的滑苔,腐败的潮腥气息浓得呛人。

头顶的一线天空被破败的悬空木廊切得支离破碎,只有几点从上方木板缝漏下的油灯火光,微弱地照着脚下布满污物的湿泥地。

死寂。

只有水滴从高处的朽木檐落下,砸进石板坑洼的积水里,“嗒、嗒”作响,像催命的梆子。

冲进巷口不到十丈,明心猛地刹住脚步!鞋底碾碎不知名的腐骨碎块,刺耳的刮擦声撞在石壁上,激起令人心寒的回响。

那用骨髓感知、拼命追逐的“线”——断了!如同弦断之声,那深入灵魂的牵引力,在他踏入巷底那片最深黑暗的瞬间,彻底消失!

前方,那刚刚融入黑暗的灰败身影,静静地停住了。

它背对他们,佝偻着站在巷底一滩污黑积水里。破烂的麻衣下摆吸饱污水,拖在泥地上,像褪下的蛆虫皮。

那顶压得很低的蓑笠还扣在头上,遮住一切。

先前被陆颖儿撕下的烂袍碎片早已不见踪影,只露出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一件长条状的东西——指甲弯曲如钩,指关节的皮肤黝黑皲裂,右手腕上方更深处,一道诡异的紫色纹路攀附着!

不是手背!是腕骨上方!那紫痕扭曲盘绕,像是烧进去的烙印,又像是恶毒的刺青。在昏暗的油灯下,隐隐透出油腻的光泽,形同交缠的毒蛇!

“狗东西!把剑交出来!”陆颖儿的厉叱刺破死寂,手中乌金索链嗡嗡震颤!她话音未落,另一只手已闪电般扣向腰间的暗扣——那里面藏的绝不止一件暗器!

就在她杀气迸发的刹那——

嘎吱——轰!!

头顶猛然炸开刺耳的断裂声!紧接着是重物裹挟呼啸的风声砸落!

砰!!!

一道巨大的黑影狠狠摔在巷子中段,如同深渊抛出的巨石!震得地面污水狂溅,腐泥碎石四射!落点不偏不倚,恰好卡死在狭窄巷道的中央,将本就不宽的路彻底堵死!

砸下来的,竟是一整块原本嵌在更高处悬空木廊上的青漆雕花栏杆!厚实的木料沉重无比,断裂的边缘锋利如刀,参差的木茬像怪兽的獠牙!浓重的油污和木屑粉尘猛地炸开,呛得人鼻腔刺痛!

尘土弥漫,视线瞬间混沌。

但明心的瞳孔,在烟尘中骤然缩紧!

那砸落的朽木残骸之后,巷子的另一头,一道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

一个穿着灰青色短打的身影,如同从巷底最浓的阴影里凝结出来,笔直地堵住了他们退回去的路!

那人身形不高,站姿却如石碑。脸上戴着一张薄薄的、灰白如枯树皮的鬼面具,紧紧箍住下颌,只露出双眼。

那双眼睛……空洞,死寂,仿佛干涸了万年的枯井。

可当头顶那点微弱的油灯火光落入其中时,枯井般的瞳孔深处,突兀地闪现出一道冰冷、毫无人气的寒光。

没有杀气,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冻结万物、视生命如尘埃的纯粹漠然!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戴着深灰色皮指套的手,正以极慢、极稳,又带着绝对掌控的姿态,缓缓按向悬在腰侧的一件兵器的握柄!那握柄乌沉沉的,形状怪异,如同狼的獠牙!

“前面一个,”陆颖儿的声音压得极低,绷紧如满弦,身体微微弓起,重心下沉,鬓边那支白玉燕簪的簪首玉珠在昏暗光线下剧烈地颤动,“背后一个……”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污水里手持锈剑、腕带紫痕的佝偻灰影,又猛地侧瞥身后堵路的鬼面人。

两股无形却沉重的杀气在这狭窄、潮湿的死巷中无声对撞、绞缠!

两人背靠背紧贴在一起,陆颖儿的脊背急速传递来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明心同样紧绷的胸腔!他能清晰感受到她蓄势待发的力量,每一次细微的肌肉抽动都指向瞬间的爆发!

可明心自己的呼吸,却在这一刻诡异地沉了下去。

肩上那片虚空处的幻痛搏动得更加激烈,每一次都嘶喊着同一个念头:偿命!

眼前这前后夹击的死局,两个从幽冥爬出的身影,却将那翻腾的血火摁进了冰冷的深潭!那双鬼面后的枯眼,如同寒窟中的冰镜,将他眼底所有情绪都冻凝成块。

巷底,那持锈剑的佝偻灰影依旧在污水中纹丝不动,形同泥胎。手腕上那毒蛇般的紫痕,在浑浊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不祥的微光。

前面是魔。

背后是鬼。

两人被死死钉在石壁与断栏之间,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巷子太窄了。窄得三人之间,不过十步之遥。每一次心跳,都在这死寂的棺巷里撞出冰冷回音。

“小木头……”陆颖儿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凝重,“前面那老鬼…凝息后期。后面那个…怕也是凝息后期……”她顿了顿,牙缝里挤出细微的碾磨声,“我…才凝息初期……”

凝息?

这个词如同闪电劈入明心混乱的意识。他完全不懂其意,只在江湖传闻中模糊听过。

但“初期”与“后期”之间那巨大的鸿沟,仅仅从她语气里那丝沉重便能体会——那是天渊之别,是足以瞬间决定生死的差距!

陆颖儿后背贴着明心的肌肉骤然绷紧如钢!那股她平日的跳脱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潭寒铁般的凛冽。

鹅黄的斗篷无风微扬,丝丝锐利的气息从全身逸散,甚至连脚边污水的表面都被压出密集的波纹!鬓边的白玉飞燕簪在激荡的真气下嗡鸣不止,通体笼罩上一层近乎实质的冰冷白芒!

她在燃烧!周身的气息正以毁灭性的速度疯涨!无形的力量嘶鸣着,震得两侧石壁湿润的厚腻苔藓开始簌簌剥落!她在榨取每一滴潜力,只为在绝境中撕开一个口子——冲向那片污水中,枯爪紧握的沉重剑鞘!

明心瞳孔骤缩!他看明白了——陆颖儿要用这不顾一切的爆发,为自己夺取那柄锈剑!为此,她宁可玉石俱焚!

“咝——呃!”

一声压抑、痛苦却又仿佛带着诡异解脱感的吐息从明心鼻腔挤出。

左肩后那片空洞并未缓解,反而如同投入烈火,燃起灼穿灵魂的剧痛与……一种沸腾的躁动!那不是失去剑的痛,是更深层的东西被悍然掀开!

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洪流猛地从他丹田最深处喷发!这力量陌生而凶戾,蛮横地撞开经脉壁垒!热流带着烧红钢针般的刺痛刺入四肢百骸!它与他血脉深处某种沉寂因子剧烈摩擦,发出如同烧红的铁块淬入冰水的“嗡——!”鸣!

明心感到骨头都在颤栗!仿佛体内无数从未知晓的微小“门户”被狂暴力量轰然冲开!痛楚撕裂神经的同时,也释放出毁灭般的力量感,像被囚的凶兽撞碎了牢笼!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视野被一片暗红覆盖,眼前陆颖儿飞扬的斗篷和颤动的玉簪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

就在陆颖儿力量攀至顶峰、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唳!”

一声清越到足以撕裂死寂的长鸣,如同寒夜孤鹤的长唳,骤然在深巷中炸响!

后方!

那鬼面人动了!

没有拔刀。甚至没挪步。

只是垂着的右手微抬!戴着深灰色皮指套的五指尖端骤然亮起五点极细、极亮的寒星!一股精纯、锐利到恐怖的凝练指劲瞬间从他指尖喷涌!

五道灰白指风无声无息撕裂尘埃弥漫的空气,快逾闪电!它们并非射向陆颖儿要害,而是精准地击向她全身力量爆发的枢纽——双肩、后腰、双膝!如同五枚无形的寒冰钉,以绝对碾压的境界差,瞬间锁死了她所有奔腾的力量!

“噗!”

陆颖儿攀升到极致的气势如同被刺破的气囊,猛然溃散!一口灼热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从她唇间喷溅而出!血点在她苍白的面颊、冰寒的玉簪上溅开,在昏暗中刺目惊心!

她身体如同被重创般剧震一下,凝聚的可怕力量瞬间倒卷!强行提聚的真元如同毒火反噬,狠狠灼伤了她的脏腑经脉!那双明亮的杏眸中,惊骇瞬间淹没了决绝!她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仅仅指尖微抬!凝息后期的绝对压制,便是如此残酷!

白玉簪在她因剧痛而颤动的鬓边绝望地嗡鸣,摇摇欲坠!

鬼面人面具下那双枯井般死寂的眼睛毫无波澜。他按着刀柄的另一只手纹丝未动,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而对面的污水里,那佝偻灰影依旧纹丝不动。朽木剑鞘已深深陷入泥浆,只有黯红的鞘柄露出。枯爪紧握,腕骨上的紫蛇在幽光中如同无声的嘲弄。

他们根本没有认真。如同戏耍爪下的猎物。

砧板已稳。鱼肉待切。

噗哒。

一滴冰冷的污水,混着陆颖儿的鲜血,砸在明心因体内能量冲突而痉挛的脚背上。

那温热的血腥味混杂着刺骨的淤泥腐臭,如同火星溅入了沸腾的油锅。

刹那间!

他体内那些被冲开的“门户”中,狂暴汹涌的力量洪流与灼热的血脉共鸣——轰然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