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镰过蕾稻：幕虚

自己独自一人去看电影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有过两次经历，一次背着朋友偷偷去，一次是无奈孤身一人去看。

我后悔没叫上他们，惭愧现在孤身一人。

有他们在的日子是笑着过来的，自己一人的日子是一场无声的独白，主角是自己，在寂静中理解生命的另一面。

去看电影的路上，稻浪在风中翻涌成绿色的诗行，蝉声缝补着天空的寂静。可水泥丛林吞没地平线——蝉鸣碎在喇叭锐响里，群楼的阴影浇熄了田野的光。空调冷气裹挟着油炸食品的油腻涌来时，我突然怀念路上那片未收的稻香。

到了步步高时代广场，灯光白得刺眼。一个个女孩走过，水手服领巾扎得端正，短袜刚到脚踝，长袜裹住膝盖，她们对着橱窗整理刘海，裙角扬起一小阵带香气的微风——大概是要去见特别的人吧——这样想着，手插进裤袋，指尖蹭到一点干硬泥块颗粒，是从田里带回来的。

冷气扑在汗湿的后颈上，商场广播里欢乐的促销歌声嗡嗡作响。看到某个穿蓝色民国风改良短袄裙，脚着白色中筒袜的女生跑过来时，我突然想起22年那个夏天，图书馆内，坐在同一桌的L。那时L扎着双马尾，翻书时会把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阳光给她的侧脸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就这样，我跌回初二生地会考的补习班里。

三十来个人挤在狭小的美术画室上课，没有风扇，更无空调。她坐在我右边，蓝色洛丽塔裙撑蹭到我椅腿，蕾丝边下露出一截中筒白袜，汗珠顺着她后颈往下爬，消失在彼得潘领里。

又看到左边同学不耐烦的样子，我故意用一沓卷子扇风，显然那时右边扇的风更多些。

风卷过她耳后的鬓发，她正抬头看地理老师，手握笔，眼盯着老师所指之处，很认真的样子。见她舒服了点，我也算松了口气，她认真的样子令人着迷。

当片尾字幕浮现在渐亮的银幕上——“我从不害怕电影会散场，因为陪我看完这场电影的人是你”。四周的人起身离去，我站在巨幕前看着那片尾字幕许久，任由片尾曲穿过耳朵。

灯光彻底变亮时，右边座位椅扶手上沾了点颗粒碎屑，是我裤袋里的，不知何时，变得轻盈，随着风吹落之地上。

原来每场电影都会散场。

就像那年补习班，最后见到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