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黏腻腻的。七月午后的城中村出租屋,活像个巨大的蒸笼,窗外那几株蔫头耷脑的榕树叶子纹丝不动,只有远处高架桥上车辆碾过柏油路面的噪音和近处空调外机粗重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嗡嗡地往人骨头缝里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隔壁廉价外卖的油腻,垃圾堆隐隐的酸腐,还有他面前这台老古董机箱里散发出的、电子元件过热时特有的焦糊味。
“老板,到底行不行啊?我这机子里可存着重要客户资料,耽误了生意,你赔得起?”一个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男人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默脸上。他脚边还堆着几台待修的电脑主机,灰尘仆仆,像一堆沉默的废铁。
“快了快了,”陈默头也没抬,声音被机箱风扇的轰鸣盖掉一半。他紧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命令行字符,指尖在油腻的键盘上飞快跳跃,精准得像手术刀。汗水顺着鬓角滑下,在下巴尖悬停片刻,“啪嗒”一声砸在拆开的机箱金属挡板上,瞬间蒸腾消失。“您这硬盘分区表被病毒啃得跟筛子似的,能启动才是见了鬼。数据恢复需要时间,急也没用。”
金链子男人脸色更黑了,嘴里骂骂咧咧,陈默只当是背景噪音。他叫陈默,二十六岁,在这片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开了个小小的电脑维修铺子,勉强糊口。父亲早年因公殉职,留下点微薄抚恤和一本写满奇奇怪怪符号与案件笔记的旧本子,被他压在箱底,权当是个念想。生活沉闷得像一潭死水,最大的波澜可能就是今天这台破电脑能让他多挣两百块。
好不容易把金链子男人打发走,承诺明天下午一定弄好,陈默才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后背的T恤已经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他瘫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二手电脑椅上,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一个不起眼的黑色优盘。这东西,是刚才从金链子男人那台破机器里掉出来的,混在一堆废弃的数据线里。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职业病发作,也许只是单纯无聊,陈默拿起那个优盘,插进了自己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的USB接口。
系统提示音响起,优盘被识别出来。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极其普通,叫“**Project_Backup**”。双击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夹,命名方式杂乱无章,夹杂着数字和意义不明的缩写。陈默皱着眉,耐着性子一个个点开查看。大部分都是些毫无价值的工程图纸、过时的报表模板、甚至还有几份字体巨大的养生保健PPT。
直到他点开一个名为“**CamTest_Archive**”的文件夹。
里面是海量的视频文件,文件名大多是一串毫无规律的字母数字组合,后缀是常见的.mp4格式。陈默随手点开一个。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镜头对准的似乎是一个商场的女装试衣间门口。拍摄角度极其刁钻隐蔽,显然是藏在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镜头死死锁住进出试衣间的女性,贪婪地捕捉着裙摆下的风光,甚至试图去探看试衣间帘子拉合瞬间的缝隙。那镜头猥琐得令人作呕,像一条冰冷黏腻的蛇信子。
陈默胃里一阵翻腾,猛地关掉了播放器,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偷拍!他立刻意识到这些视频的性质。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攫住了他,夹杂着一丝被卷入肮脏秘密的恐慌。这东西不能留在这里!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立刻动手,将这个“CamTest_Archive”文件夹整个复制,拖拽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银色优盘里。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惊讶。银色的优盘指示灯急促闪烁,数据流无声地奔涌。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拔下那个黑色的“脏”优盘,像扔开一块烧红的烙铁,把它丢回了金链子男人那堆杂物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告诉自己,这是证据,必须带走。至于后续怎么办?报警?还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理出个头绪。
燥热和刚才的惊吓让他口干舌燥,急需一杯冰饮压压惊。他抓起那个刚存了“赃物”的银色优盘塞进裤兜,锁上铺子那扇哐当作响的卷闸门,朝着巷子口那家新开的“回声咖啡馆”走去。
推开咖啡馆沉重的玻璃门,一股强劲的冷气和浓郁的咖啡香混合着烘焙甜品的暖香扑面而来,瞬间将外面的燥热与浑浊隔绝开来。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里,光线被精心设计过,既不明亮刺眼,也不过分昏暗,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一种慵懒的格调。这里和外面那个破败混乱的城中村,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哟,默哥!今天这么早收工?”吧台后面传来一个清亮带笑的嗓音。
陈默循声望去。吧台后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年轻男人,顶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粉紫色短发,皮肤白皙得晃眼,五官精致得如同画出来一般。他穿着咖啡馆统一的黑色围裙,里面搭了件骚气的亮紫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此刻他正熟练地摇着雪克壶,冰块撞击壶壁发出清脆悦耳的哗啦声,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优雅又利落。
“周浅?”陈默有些意外地走过去,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这人是咖啡馆的明星调酒师兼咖啡师,人送外号“浅公子”,在附近一带的年轻人里颇有名气,尤其受女性顾客欢迎。陈默跟他算不上熟,只是偶尔来喝东西时聊过几句,知道他手艺确实精湛,人也八面玲珑,但总觉得他那双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里,藏着点与这身精致装扮不太相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气。
“难得见你大白天有空过来,”周浅停下动作,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桃花眼波光流转,带着点促狭,“怎么,被哪位美女姐姐勾了魂,跑我这里来借酒浇愁?”
“少贫,”陈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热得快化了,来杯冰美式,加冰,往死里加。”
“得令!冰美式一杯,透心凉,专治各种人间燥热!”周浅笑嘻嘻地应着,手上动作飞快。研磨咖啡豆的机器轰鸣起来,浓郁的焦香弥漫开。他一边操作,一边用下巴点了点靠窗的角落,“喏,那边坐了个小美女,一个人,挺安静,看着面生,应该不是咱们这片儿的。瞅瞅去?默哥你这单身狗属性也该洗洗了。”
陈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靠窗的卡座里,独自坐着一个女孩。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朦胧的金边。她穿着一条剪裁简约的浅蓝色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侧脸的线条干净柔和,鼻梁挺翘,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桌上的一本厚厚的精装书,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阳光跳跃在她握着咖啡杯的纤细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咖啡馆喧嚣背景格格不入的沉静书卷气,像一株在角落里安静生长的薄荷。
陈默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不是惊艳,而是某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秒。
“怎么样?气质型,对吧?”周浅把做好的冰美式推到他面前,冰块在深褐色的液体里叮当作响,杯壁瞬间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要不要兄弟我帮你递个小纸条?我这儿有特制便签,还带点薰衣草香,保证不唐突佳人。”
“滚蛋。”陈默端起冰凉的杯子,猛灌了一大口。冰冷的苦涩液体滑下喉咙,瞬间驱散了身体里的燥热,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些。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里那个坚硬的银色优盘轮廓。
偷拍视频里那些扭曲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那些被窥视、被侮辱的女性身影,与眼前这个沉浸在书页阳光中的安静女孩,形成了令人心头发堵的强烈对比。一种混杂着愤怒、恶心和保护欲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揪出那个躲在镜头后面的渣滓。
“对了,”周浅一边擦拭着吧台,一边貌似不经意地提起,“最近这片儿好像不太平。昨晚听几个熟客闲聊,说是有个独居的姑娘,半夜听到有人试图开她家门锁,吓得报警了。啧,这世道…”
陈默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眼神沉了沉,没说话。他几口喝完剩下的冰美式,冰块撞击着空杯底。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对周浅点点头:“走了,铺子里还有活儿。”
“好嘞,慢走默哥。记得常来关照生意啊!”周浅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推开咖啡馆的门,热浪重新裹挟了他。陈默快步穿过午后行人稀少的街巷,阳光白得刺眼,空气里的灰尘颗粒在光柱中狂乱地舞动。那个女孩安静读书的侧影和那些令人作呕的偷拍画面,在他脑子里反复交替闪现,像一场混乱的蒙太奇。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裤兜里的优盘,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冰冷的真实感。
回到他那间闷热拥挤的维修铺,卷闸门“哗啦”一声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和喧嚣。房间里只剩下老旧空调苟延残喘的嘶嘶声。陈默反锁好门,拉上窗帘,狭小的空间瞬间昏暗下来,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
他坐到电脑前,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手指有些僵硬地掏出那个银色的优盘,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它冰冷的重量和里面隐藏的肮脏秘密带来的灼热感。他盯着它看了几秒,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对抗,然后才用力将它插进主机箱前端的USB接口。
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优盘被识别。资源管理器窗口弹出,清晰地显示着那个名为“**CamTest_Archive**”的文件夹。
陈默移动鼠标,双击。
文件夹打开,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列表。他滚动鼠标滚轮,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毫无意义的文件名,试图寻找一些规律或线索。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但绷紧的肩线和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鼠标指针最终停在了一个文件上。它的文件名夹杂在一堆混乱字符中,显得格外刺眼:**“Cafe_Echo_0615_Blue”**。Cafe Echo?这不就是刚才那家“回声咖啡馆”的英文名吗?日期是今天?蓝色…Blue?他猛地想起那个靠窗女孩穿的浅蓝色连衣裙!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了。他刚才在咖啡馆里看到那个安静美好的女孩时,那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就在同时记录着她?就在同一片空间里?!
一股无法遏制的暴怒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鼠标指针因为手指的颤抖而微微晃动。他死死盯着那个文件名,眼白里瞬间爬满了血丝。没有丝毫犹豫,他点下了鼠标左键。
播放器窗口瞬间弹出,占据了整个屏幕。
画面很清晰,稳定得可怕,显然拍摄设备相当专业,而且经过了精心隐藏。视角固定,是从咖啡馆内部一个较高的、略为倾斜的角度拍摄的。镜头正对着靠窗的卡座区域。
正是那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
她坐在那里,和刚才陈默看到的情形几乎一样。阳光斜斜地洒在她身上,乌黑的长发泛着光泽。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书。画面异常安静,只有咖啡馆背景里模糊的爵士乐旋律。时间在无声地流淌,女孩偶尔端起咖啡杯抿一小口,或者轻轻翻动书页,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沉静美感。
这安静美好的一幕,却因为拍摄者那隐匿而恶毒的视角,变得无比诡异和令人窒息。陈默感到一股冰冷的恶心感在胃里翻搅,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个偷拍的畜生,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试图从画面背景里找出拍摄者的蛛丝马迹——某个可疑的盆栽?墙上的装饰画框?空调通风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视频播放了大约三分多钟。就在陈默几乎要放弃,准备拖动进度条的时候——
画面中的女孩,毫无征兆地,缓缓抬起了头。
不是那种自然的阅读间隙的抬头,而是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某种诡异顿感的动作,仿佛一帧一帧地抬起。她的目光,不再是投向书本或者窗外,而是极其精准、极其稳定地,穿越了咖啡馆的喧嚣和距离,穿透了电脑屏幕的阻隔,直直地——
锁定了镜头!
锁定了那个隐藏的摄像头!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镜头后面那个偷窥者!
她的眼睛,在屏幕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幽深。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惊慌,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彻骨的平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窥视者的罪恶。
紧接着,她涂着淡粉色唇膏的嘴唇,对着镜头,极其清晰地、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陈默的脑子里,却如同炸响了一道惊雷!一个无声的句子,伴随着她清晰的唇形,被硬生生地“读”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他的神经:
“找、到、你、了。”
“轰——!”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头皮阵阵发麻,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力道之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冲上头顶,眼前一阵发黑。
她看到摄像头了?她发现被偷拍了?她最后那句话…是对谁说的?是对那个隐藏的偷拍者?还是……隔着屏幕,穿透了网络,对着此刻正在观看视频的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冰冷黏腻,如同毒蛇缠绕。他手忙脚乱地扑向键盘,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完全不听使唤,连续按了好几次才终于狠狠砸在空格键上!
视频画面瞬间定格。
屏幕中央,是女孩那张抬起的脸。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本该是温暖的画面,却因为那双直勾勾盯着镜头的、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和那句无声的唇语,而变得无比阴森诡异。
画面定格在她无声说出“了”字的瞬间。嘴唇微张,形成一个冰冷的终止符。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狭小闷热的维修铺里,空调的嘶嘶声此刻听起来像垂死者的呻吟。他死死盯着屏幕,那个女孩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直刺他的灵魂。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
他放在桌角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刺耳急促的铃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悚!
陈默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扭头看去。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心脏还在狂跳,恐惧和惊疑如同潮水般翻涌。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带着明显的颤抖,划开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低沉、紧绷,带着明显警醒意味的男声,语速极快:“陈默?我是雷震。长话短说,你他妈现在是不是在看一个偷拍的视频?关于咖啡馆那个蓝裙子女孩的?”
雷震?那个在街角开了家小型健身工作室的壮汉教练?陈默脑子嗡的一声,一片混乱。雷震平时看着五大三粗,满身腱子肉,剃着板寸,左耳上还戴着个小小的银色耳钉,说话嗓门洪亮,笑起来震天响,是那种典型的“钢铁直男”形象。他健身工作室的落地窗正对着陈默的维修铺后巷,两人偶尔会在巷口抽烟时碰上,聊几句不咸不淡的天。陈默对他的印象,仅限于“撸铁狂魔”和“嗓门很大”。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打这个电话?
“你…你怎么知道?”陈默的声音紧绷得像快要断裂的弓弦。
“别管我怎么知道!”电话那头,雷震的声音异常严厉,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你听着,现在!立刻!马上关掉那个该死的视频!关掉电脑!拔掉网线!然后待在原地,哪里也别去!等我消息!听到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健身教练。
“到底怎么回事?雷哥,你……”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她死了!”雷震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濒临爆发的火山,“就刚才!新闻都他妈快报了!那个穿蓝裙子的女孩!遇害了!”
轰——!
又是一记闷雷在陈默脑子里炸开!比刚才视频里女孩的凝视更加猛烈!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死…死了?”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声音轻得像耳语。
“就在她家公寓!具体不清楚,但现场很惨!警方已经封锁了!”雷震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来,“听着,陈默!我知道你可能只是无意中看到了点东西,但现在情况非常非常不妙!我怀疑…我怀疑你被人盯上了!那个视频就是个饵!你很可能被栽赃了!明白吗?!”
栽赃?!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神经上!
他猛地扭头看向电脑屏幕!那个被暂停的视频画面,女孩冰冷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他!那个无声的“找到你了”的唇语,此刻像最恶毒的诅咒!
“雷哥,我……”陈默口干舌燥,巨大的恐惧和混乱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别他妈废话!按我说的做!关掉!拔掉!等我!”雷震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忙音急促地响起,像死神的倒计时。
陈默握着手机,浑身冰凉,僵在原地。几秒钟后,他如同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扑向电脑!手指哆嗦着去移动鼠标,想要关闭那个该死的播放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鼠标的瞬间——
“滋滋…咔哒…”
电脑屏幕上,那个被暂停的视频画面,毫无征兆地、自动地闪动了一下!
紧接着,播放器的界面瞬间消失!
整个屏幕猛地一黑!
随即,一个全新的、风格极其诡异阴森的网页界面,如同从地狱深处浮现一般,强行覆盖了他的整个屏幕!
深黑色的背景,如同凝固的石油。网页正上方,只有两个硕大的、扭曲的暗红色英文单词,像是用干涸的鲜血书写而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The Darkroom”**
暗室。
在这两个血字下方,是一个占据了屏幕大半区域的实时视频流窗口!
画面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盏昏黄摇曳的、如同烛火般的顶灯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光线边缘模糊不清,沉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
画面的中心,是一张斑驳陈旧的金属椅子。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
正是咖啡馆里那个安静读书的女孩!
正是视频里抬头凝视镜头的女孩!
只是此刻,她双眼紧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浅蓝色的裙子上,浸染开大片大片深色的、刺目的污迹!在昏黄的光线下,那深色污迹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
她的身体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绑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手腕和脚踝处勒出了深深的、刺眼的红痕。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矗立在女孩身后的阴影边缘。
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巨大的兜帽完全罩住了他的头部和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巴。他的双手……不,那不能称之为手!
那是两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结构极其复杂的机械臂!精密的金属关节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芒,尖锐的机械手指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恐怖感。
此刻,一只冰冷的机械手,正以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极端亵渎的方式,缓缓地、轻柔地抚过女孩裸露在外的、白皙脆弱的锁骨。
金属的冰冷质感与皮肤的温热细腻形成令人作呕的对比。那尖锐的机械指尖,似乎随时可能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肤。
另一只机械臂则悬停在女孩的颈动脉附近,闪烁着红点的微型探头正对着她苍白的脖颈。
整个画面无声地播放着,像一出残酷而诡异的哑剧。死亡的气息和冰冷的机械感,透过屏幕,浓烈得令人窒息。
陈默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又在瞬间冻结!他目眦欲裂,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巨大的惊骇和愤怒让他浑身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冰封冻结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他想嘶吼,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哐当!!!”
维修铺那扇本就不甚牢固的卷闸门,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仿佛被巨大的外力狠狠撞击!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警察!开门!!!”
门外传来炸雷般的厉喝,伴随着金属被暴力撞击扭曲的刺耳噪音!卷闸门剧烈地颤抖、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开!
陈默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冻结状态惊醒!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去拔掉电脑的电源线!
然而,已经太迟了!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和金属撕裂的刺耳尖啸,卷闸门被巨大的液压破门器从外部硬生生撞开!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向内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刺眼的手电筒强光如同数道利剑,瞬间刺破维修铺内昏暗的光线,精准地笼罩在僵立在电脑前的陈默身上!强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不许动!双手抱头!立刻!!”
数名荷枪实弹、穿着防弹背心的警察如同猛虎般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指向他!冰冷的杀气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冲在最前面的警官,身材魁梧,面色铁青,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负责这片区域的刑警队长赵刚。他一步抢到电脑前,目光如电般扫过屏幕!
屏幕上,那个名为“The Darkroom”的诡异网页依旧占据着整个屏幕。画面中,兜帽人冰冷的机械臂正抚过受害女孩的锁骨,那浸染在蓝裙上的大片暗红血迹在昏暗光线下触目惊心!
赵刚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被强光笼罩、脸色惨白如纸的陈默!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的确认!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看到赵刚眼中那冰冷刺骨的怀疑,如同实质的冰锥将他钉在原地。
完了。
这个念头,带着绝望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登录ID!”赵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陈默惨白的脸上,声音低沉压抑,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恐怖压力,“这个‘暗室’网站的登录ID!报出来!立刻!!”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冤屈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下意识地、几乎是茫然地看向屏幕。在那个充斥着死亡和冰冷机械的直播画面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行小小的白色字符跳动着,显示着当前登录用户的身份标识。
那是一个由数字组成的ID。
格式异常清晰:
**User_XXXXXX**
而“XXXXXX”的位置,赫然是六个阿拉伯数字。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如坠冰窟!
那六个数字…那六个数字他太熟悉了!
那是他的生日!
**User_092787**
九月二十七日,1987年。他的出生日期!
“092787…”赵刚顺着陈默那瞬间失焦、写满极度惊骇的目光,也看到了屏幕右下角那串刺眼的数字。他低声念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他猛地再次抬头,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脸上,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被愚弄的狂怒,以及一种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杀意!
“带走!”赵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斩钉截铁!
两名身材高大的刑警立刻上前,动作粗暴而精准,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陈默的双臂!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嚓”一声脆响,瞬间锁死了他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和骤然收紧的压力,像两条毒蛇缠绕上来。
“不是我!赵队!真不是我!我是被栽赃的!”陈默终于从极度的惊骇中挣扎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冤屈而完全变了调,沙哑撕裂,“那个优盘!是金链子的!咖啡馆的视频!有人陷害我!是那个戴兜帽的!他有机械手!他……”
“闭嘴!”一名刑警厉声呵斥,手上猛地加力,剧痛让陈默瞬间弓起了腰,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他被粗暴地扭转过身,推搡着向门口那扭曲变形的破洞走去。
在被强行推出门洞,暴露在午后刺眼阳光下的前一秒,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回头,目光死死投向那台被警察围住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那个名为“暗室”的死亡直播画面,依旧在无声地继续着。兜帽人那冰冷的机械臂,如同最精准的解剖刀,缓缓移动,移向了女孩紧闭的双眼……
就在这惊鸿一瞥的瞬间!
陈默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聚焦在直播画面中,那个兜帽人脚下、光线最昏暗模糊的地面角落!
那里,似乎被无意中踩踏过,留下了一小片极其模糊、但依稀可辨的……
**烟灰**!
不是普通的灰白色烟灰。
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带着微弱、诡异**暗紫色反光**的烟灰!如同碾碎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紫水晶粉末!
这个颜色!这个诡异的暗紫色!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钩子狠狠拽了一下!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极其鲜明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脑海!
就在几个小时前,在“回声咖啡馆”那弥漫着咖啡香和爵士乐的吧台前。那个有着一头骚气粉紫色短发、动作优雅流畅的调酒师周浅,他那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他当时接过陈默递过去的现金,手指间,正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
那支烟的过滤嘴,正是这种极其罕见的、带着**诡异暗紫色**的独特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