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国成长三部曲(套装共3册)
- (美)弗雷德里克·刘易斯·艾伦
- 10611字
- 2024-11-03 15:48:44
第01章 序曲:1919年5月
假如现在让你回到过去,回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之后的时代,在你的眼前将会呈现什么样的景象呢?也许你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和现在不一样。没错,因为自从1919年到现在,美国的社会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么,究竟是怎样变化的呢?
下面,就让我们走进1919年的一对美国年轻夫妇的家庭,以他们的视角去观察当时美国的社会生活吧。这对夫妇是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太太,假设他们活在一个小康家庭。他们定居在克里夫兰、波士顿、西雅图或是巴尔的摩——事实上,具体是哪个城市并不重要。
那么,我们就来看看他们在1919年5月的某一天的生活。之所以选择5月,那是因为5月份正好是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6个月。此时的美国社会基本上已经结束了战时的混乱状态,恢复到和平时代的生活方式,但是战后10年即将出现的深远影响却基本上还没有开始。我们就从这个时间点开始,看看数年之后,美国社会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1
1919年5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史密斯先生像往常一样,走到餐桌前,准备吃早餐。你打量一下史密斯先生的着装,发现他着装的风格和20世纪30年代的风格区别不大,也许只是裤腿短一些,但总的来说,男士的着装风格在这十几年来没有太大变化。但是,你再看看史密斯太太的装扮,就会发现和20世纪30年代的风格大不相同。
史密斯太太今天早上穿的是套装,套装的裙子很长,一直到脚踝,距离地面只有6英寸,因为在当时,正式的裙子离地高度就是6英寸。裙子的下摆遮挡住史密斯太太的脚跟。不过,史密斯太太在最新的一期《时尚》(Vogue)杂志上读到一则令她大吃一惊的文章,文中说:“自从波旁王朝到现在,时尚女性的裙子都是要盖住脚踝的,但今后的流行趋势可能是裙子越来越短。”
“裙子越来越短?这还能穿出去见人吗?”史密斯太太嘟囔着。

1919年的女性装束
由于春天到了,天气日渐温暖,所以今天她特意换了一双低帮鞋;可是在几个月前的冬天,她可不敢这样穿,她外出的时候要么穿上厚厚的鞋罩,要么穿着带有蕾丝装饰的高筒皮靴,若是在家里或者参加朋友聚会,她会特意穿上高筒的黑漆皮鞋,鞋尖有漂亮的麂皮装饰。史密斯太太在袜子的选择方面也很有讲究,她通常穿黑色的长袜,若是穿褐色皮鞋,那一定要搭配褐色长袜,总之,绝不会穿肉色长袜。在内衣方面,史密斯夫人穿得也相当保守,她用筒型女式内衣和衬裙将自己的身体紧裹起来,而内衣上还装饰着厚厚的荷叶边褶皱——这在当时是标准的家庭主妇的风格。
史密斯夫人并不热衷于化妆。尽管在她那个时代,社会舆论对妇女化妆已经相当宽容,涂脂抹粉不再被当作妓女的专利,一些大胆开放的年轻女性也开始接触化妆品,但绝大多数受到传统教育的女性仍然对其心存偏见和抵触。在当时的美国,美容业刚刚出现,街头的美发厅屈指可数,至于整容手术对史密斯夫人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更是闻所未闻。史密斯太太在外出购物时,她会在帽檐的下部挂上一副面罩,以避免直接抛头露面。当然,在炎热的夏天,史密斯太太也喜欢去游泳池畅游一番,但是她肯定穿最传统的泳衣,比如那种丝织的束腰外衣,或者外面罩有印花棉布的紧身内衣,而且,泳衣必须连着一双长筒袜。
像当时的所有正统女性一样,史密斯太太留着一头长发。她可从来没有想把头发剪短的念头。因为在当时的社会普遍有这样一种印象:留短发的女人和那些留着长发的男人一样,要么是鼓吹自由性爱者,要么是崇尚激进主义的激进青年。当时在纽约棕榈花园发生的一件事就很能说明问题。那是1918年11月的一个晚上,一群信仰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年轻人找到纽约棕榈花园的经理,要求租一间礼堂来召开集会。不料集会期间却发生了一场严重的骚乱。事后,记者在遍地狼藉的礼堂采访经理的时候,经理满腹委屈地说:“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布尔什维克主义分子?他们脑门上又没写着字!当时前来求租礼堂的是一位女士,我只看到她穿着得体,彬彬有礼,可我忽略了她留的是短发。若是我当时注意到她的发型,打死我也不会将礼堂租给他们啊!”
史密斯夫妇坐在桌前,开始用餐。他们的早餐除了麦片、牛奶外,还有一些牛肉。在当时,人们已经对食物的“卡路里”(热量)这个概念有了深刻的了解,但是,当时人们还不知道有维生素这种物质的存在。
史密斯先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读着今天早上的报纸。当然,这份报纸并非一份格调不高的小报,因为在那个年代,真正意义上的通俗小报还没有面世呢。虽然在当时,赫斯特也创办了小开本的图片日报,可算是今天小报的雏形,但真正意义上的小报的出现,还要等到1919年6月26日《纽约每日新闻》(Daily News)的面世。《纽约每日新闻》一经面世就大受欢迎,其日发行量在一年内达到了近25万份,在5年之内超过了80万份,而在10年之内更是达到了令人吃惊的130多万份。
史密斯先生的目光被头版的一条新闻所吸引。这条新闻讲述的是美国海军的水上飞机NC-4经由亚述尔群岛、飞越大西洋的盛况。当时,由于技术所限,人类还无法做到不间断飞行,但人类首次飞越大西洋成为1919年5月最激动人心的事件。(真正做到不间断飞越大西洋发生在1919年6月14日,伦敦《每日邮报》出资1万英镑赞助,美国飞行员约翰·威廉·埃尔库克和他的领航员阿瑟·布朗,于6月14日冒险驾驶一架双引擎的“威克斯-威米”双翼机从美国起飞,16小时后顺利降落在爱尔兰克里夫顿附近的一块农田里,首次成功完成人类不间断飞越大西洋的壮举。而著名飞行家林德伯格从纽约到巴黎,实现单人飞越大西洋的壮举则是8年之后的事了。)
史密斯先生又开始看其他版面的新闻。比如:在要闻版上用大篇幅刊登了有关巴黎和会的新闻,目前该会议已接近尾声,会议各方进入条约起草阶段;在国内新闻版上,也汇集了近日来美国社会的重大新闻:为庆祝一战获胜,政府发行“超额胜利国债”;赴海外参战的士兵返回美国;评论家宣称有发生一场新罢工的危险;西雅图市长奥勒·汉森将这个时代的苦难归咎于世界产业工人组织;万众期盼的《国家选举权修正案》有望获得通过,该法案将使妇女们在“国家生活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亨利·福特对《芝加哥论坛报》提起诽谤诉讼,因为后者将他比作本尼迪克特·阿诺德。[1]
看完国内新闻,史密斯先生又翻开了体育新闻版。他注意到在棒球比赛的新闻中,提到了一位名叫贝比·卢斯的球员。史密斯先生对这位球员有点印象——这位球员是波士顿著名棒球队红袜队近年来崛起的一位新秀,是一位优秀的投手兼外场手,在1919年4月的时候,他打出了一个本垒打;5月打出了两个。但史密斯先生还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卢斯即将创造一个新纪录——一年之中打出29个本垒打;后来,纽约扬基队看到卢斯身上蕴含的巨大潜力,在赛季后出资12.5万美元将其召入麾下,最后卢斯果然成为一代巨星,甚至后来有一位观众在看他打球时,看到球飞向露天看台,因过于激动导致猝死,其巨大号召力可见一斑。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因为在史密斯先生的时代,美国棒球联盟锦标赛的“一哥”并不是卢斯,而是老将泰·柯布。

棒球是美国人最喜爱的体育运动(图为赛场上的泰·柯布)
史密斯先生在体育版上还看到:在托莱多市将举办一场有史以来最精彩的拳王争霸战,擂主是当时的重量级拳王杰西·威拉德,挑战者则是名不见经传的杰克·登普西。这场比赛后来发生在1919年7月4日,当时有19,650名观众到场观战,不过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在第三回合,身高6英尺6英寸的重量级拳王杰西·威拉德就被登普西击倒在地,从而让后者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
在那天的体育版面,还有关于鲍比·琼斯的报道,他虽然年仅17岁,却已经是美国南部高尔夫球冠军了;同时还有关于威廉·梯尔登的新闻,他也时常在一些网球比赛中获得冠军。但他们二人目前还不是全国冠军。当时高尔夫运动方兴未艾,还没有成为美国上流社会最流行的运动。甚至,当时很多人还非常轻视这项“令那些成年人花费时间在地上敲击一个白色小球”的运动。连打高尔夫球时穿的“灯笼裤”也成为人们嘲弄的对象,如果哪位打高尔夫球的人穿着灯笼裤走在大街上,他后面一定会有一群调皮的孩子在叫喊着:“快看哪!看那个男人的裤子!”
2
1919年5月,虽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6个月,但和战争有关的新闻仍然出现在史密斯先生手中的报纸上。除了前面提到的巴黎和会的新闻,还有关于传奇英雄阿尔文·约克中士载誉归来的消息。约克的传奇经历是这样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约克是第82步兵师(全美师)第328步兵团G连的一个士兵。
进入法国后,328团负责守卫马斯河-阿尔贡地区的夏帖儿-榭艾利附近的223高地后面的铁路段。在1918年10月8日的早晨,约克所在的第328步兵团被德军机枪火力所压制,约克和另外16名士兵在伯纳德·厄尔利军士的指挥下,被派遣向德军机枪阵地的侧翼迂回。这一群人由于看错了地图(法语地图)而跑到敌军战线后面,结果他们发现一个德国军官和一些士兵在吃早餐。这些德国人认为他们被包围了,于是就投降了。然而,山顶上的德国机枪手意识到美国人的人数可能很少,于是他们大声用德语叫被俘虏的德国士兵趴下,同时用猛烈的机枪火力横扫了这支美军小部队。一半的美军士兵非死即伤,厄尔利军士也被17发子弹打中而阵亡。厄尔利死后,美军小队失去了指挥官,这时阿尔文·约克挺身而出指挥了这支8人小队。约克看到德军机枪的位置大约有30码远,当时他除了一支恩菲尔德M1917步枪外,还携带了一把柯尔特M1911自动手枪。而德军机枪手由于怕打到自己人,所以不敢把机枪的枪口压得太低。约克的恩菲尔德开火了,一枪干掉一个机枪手。由于约克来自田纳西州的山区,他们那里的人个个都是枪法精准的猎手,他一枪一个德国人。这时,在约克视野的盲区,一些德国人利用地形的掩护向前推进,偷偷接近约克的射击位置。他们一边躲着一边计算约克步枪的枪声,想像他的射击动作。他们算准了他的恩菲尔德连续打了5枪并开始装弹的时候就跳出来冲击,然而他们隐藏的小土坡距离约克的位置却还有20多米,这正好是在手枪的战斗射程内,他们也没想到约克身上还有一把自动手枪。约克用手枪射倒了多名德国士兵,而且他的行动也激发了其他几名幸存的美军士兵。最后这支美军小分队一共打死了25个德国兵并俘虏了132人。事后计算,约克开了20枪,射杀21名德国士兵。由于约克的英勇,他被提升为中士并获得国会荣誉勋章。
不过,除了这些新闻之外,报纸上还有最让人难过的消息,那就是每天不断增加的伤亡名单,这份名单就好像战争留下的阴影,长久地笼罩着美国人民。
史密斯先生看完报纸,开始与史密斯太太聊起天来。聊着聊着,他们就聊到了当前生活成本高昂的话题上来。史密斯先生说:“现在哪还有不涨价的商品?无论是食物、衣服、房租的价格,还是纳税,都在不断上涨。老板给我增加的那点薪水早被上涨的物价抵消了。所以咱们家今后开销要节约一些。”
史密斯夫人也随声附和着说:“是啊,从1914年到现在,每夸脱牛奶从9美分涨到15美分,每磅沙朗牛排从27美分涨到42美分,每磅黄油涨了29美分,每打鸡蛋也涨了28美分,可收入却没什么大的增长,人们生活不拮据才怪呢!而房屋租金就更离谱了,自从战争结束后,房源越来越少,租金也就水涨船高,钱都被那些牟取暴利的房东和中介们赚去了!”“是啊!”史密斯先生愤愤地对妻子说,“这些该死的黑心房东和中介,简直和世界产业工人组织没什么两样!”
史密斯夫妇二人用过早餐,来到车库,准备驾车前往公司上班。当时的美国,最流行的汽车品牌主要有来克星敦、马克斯威尔、布里斯科、泰普勒,以及道奇、别克、雪佛兰、凯迪拉克或者哈德逊。但肯定不会有克莱斯勒汽车,因为这个时候,克莱斯勒汽车的发明人——沃尔特·克莱斯勒先生还没有创办自己的公司,他正在通用汽车公司做第一副总裁。
无论是什么牌子的汽车,在1919年那个时代,汽车的车身比19世纪的汽车都要高很多,因此车内的驾驶者和乘客仿佛置身于一个小小的观景台。我们估计,史密斯先生开的多半是一辆敞篷车,因为在那时,约90%的汽车都是敞篷车,轿车还是新鲜事物。而且,在大众的心目中,只有牟取暴利、投机倒把的奸商才开轿车。
让我们假设史密斯先生驾驶的是一辆福特T型车吧。福特T型车是福特先生和他的通用汽车公司于1908年10月1日推出的一款车型,一经推出很快就令千百万美国人着迷。它的价格非常合理,最初售价仅为850美元。而当时同类型汽车价格则为2,000~3,000美元。T型车的成功,也奠定了美国汽车工业在世界汽车格局中的首要地位。

最早的福特T型车
下面,就让我们用一分钟时间观察一下史密斯先生是如何驾驶这辆汽车的。只见他站在车外,打开汽车右侧的车门——因为当时的汽车前部只有右侧有车门。然后开始调整火花塞和油门杆的角度,接着用右手拉住一根曲柄,左手食指插进一个线圈中,用力拉动,同时右手转动曲柄,直到引擎发出阵阵轰鸣。然后史密斯先生迅速爬到驾驶位置上,再次移动火花塞,将油门杆调到两点二十五分的位置。上述一系列动作要一气呵成,因为如果他没有碰到油门杆,发动机就熄火了,那他只好再重复一遍上面的动作。在寒冷的冬天,经常要反复几次才能发动汽车。因此,史密斯夫妇经常一个人在车下,一个人在车上,共同配合完成发动汽车的工作。
终于,史密斯先生凭自己一个人就发动了汽车。他手握方向盘,一手松开紧急手刹,踩下低挡位的踏板,汽车向前缓缓开动,当汽车开到街道上时,他再将挡位踩到高速,汽车飞快地跑了起来。不过史密斯先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的汽车昨天在一段陡坡的路段把刹车装置烧坏了,而且还没来得及修理,因此现在他必须控制速度,目前他只能通过降低挡位来减速了。
史密斯先生驾车驶出街区,来到公路上。放眼望去,公路上车辆稀少。这也难怪,因为在1919年,全美国登记在册的汽车还不到700万辆,而到了1929年,美国的汽车达到了2,300万辆。虽然公路上车辆稀少,但史密斯先生的车速却始终快不起来。因为当时的美国大多数公路还不是混凝土公路,如果车速过快则很容易发生事故,因此汽车的速度备受限制。比如在加利福尼亚州和纽约州,都对车速进行了限定:1919年的平均速度为每小时30英里,而其他州的时速是20英里,直到1931年才允许每小时35英里或40英里。1919年的伊利诺伊州,汽车在城市住宅区最快只能跑到每小时15英里,在房屋和人口稠密的地方,速度只能是每小时10英里,在转弯处则更降低到每小时6英里。因此当有一次一位朋友宣称他在两个半小时内驾车跑了100英里,史密斯先生的第一反应是:你没有出车祸真是上天的眷顾。虽然这样的速度在20世纪30年代时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但放在1919年当时的路况,开慢一些能够保证司机多活几年。
3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史密斯先生来到办公室。他和同事们交流了近来的经济状况,看来形势还不错,经济正在一天天转暖。因为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内商业出现了停滞的状态,股市低迷,政府订单取消,那些为了赢得战争而加班加点开工的工厂都变得不景气而纷纷裁员。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经济出现了复苏的迹象。很多人都认为,在不久的将来,国际贸易和航运业必将迎来新的机遇,因此造船厂都在铆着劲儿生产新的货船。
尽管经济形势大为好转,可罢工仍屡屡发生,因为工人们不断要求提高工资。有时候,史密斯先生也很同情那些工人,因为不断上涨的物价连他这样的中产家庭都觉得吃不消,就更不用说那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工人了。
所幸,战后日趋频繁的商业活动,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因此那些退伍士兵能够较容易地找到工作。而在今年的早些时候,很多退伍军人找不到工作,他们成群游荡在街头,甚至惹事生非。史密斯先生记得当时的《生活》杂志上曾刊登过这样一幅漫画——山姆大叔正在问一个退伍老兵:“你们是国家的英雄,提出什么要求都不过分,你想要什么呢?”老兵则回答说:“我只想要一份工作。”而如今,这些“国家英雄”们都找到了饭碗,社会稳定了许多。也许目前,对商业领域最大的威胁是工人的罢工浪潮和股市里充斥着的投机的味道。

纽约证券交易所门口
报纸上对经济形势的分析文章也比比皆是,经常能看到诸如“经纪人的神经在大牛市中备受摧残”,以及“应该让员工加班”这样的标题。事实上,在1919年,股票市场的日交易量非常大,全年有6天的交易量突破了200万股——创造了当时的历史纪录,还有145天的交易量在100万股以上,连美联储的专家们都对此忧心忡忡,认为投机浪潮太严重了。因此,在1919年5月31日,美联储决定暂时关闭股票交易市场。财经报纸对此举评论道:“高度的投机主义,令主导纽约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的高度专业化机器心力交瘁,必须停下来好好检修一番了。”
不过史密斯先生和他的同事们并不知道,在11年后,也就是1930年的股票市场,一天的交易量达到1,600万股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如果某日交易量仅为300万股,股评专家们会认为那简直是“经济上的停滞”“连专业人士都不屑于关注”的阶段。另外,在1919年,纽约股票交易市场的一个席位年费大约是6万美元,最贵也才11万美元;而到1929年股市最高潮的时刻,一个席位如果没有50万美元根本别想拿下来!
1919年5月,财经报纸上的股票交易信息只占很少的篇幅,股票交易市场也非常简陋,很多属于“路边交易市场”,但股民的交易热情却空前高涨。这些“路边交易市场”往往设在一栋临街的楼房中,操作人员从临街的窗户中探出脑袋大声报出交易价格,股民则站在楼下的街道上仰着头与操作人员交流信息。一时间,叫喊声、嚷嚷声、面部表情、手势,通通成了沟通信息的方式。1919年那场所谓的“史无前例的大牛市”为敢于冒险、勇于投身股市的股民们创造了丰厚的经济回报。从2月到5月短短3个月时间,鲍德温机车公司的股价从72涨到了93,通用汽车从130涨到了191,美国钢铁从90涨到了104.5,而国际商用船队的普通股则从23涨到了47,增长了一倍还多。显然,股民们对美国航运业的前景充满信心。
完成了一上午的工作,史密斯先生驾车去餐厅吃午饭。可是他发现通往餐厅的道路被一群拥挤的人们堵得水泄不通。“又是游行!简直没完没了!”史密斯先生暗自抱怨道。由于大批大批的士兵从欧洲战场胜利凯旋,每归国一批士兵,就要在纽约港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今天这批士兵是从法国布雷斯特乘坐军舰返回的,军舰停靠在港口,凯旋的将士们列队站在甲板上,接受以纽约市长海兰为首的“纽约欢迎委员会”的热情接待。

麦迪逊广场的凯旋门
纽约市政府为了纪念士兵凯旋归来,特意汇集了40位艺术家的创意,在麦迪逊广场的第五大道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拱门型的建筑。不过这座拱门看起来是一个七拼八凑的作品,任何世界各地著名的拱门上的式样、风格,都能在这里找到翻版。比如门顶上的那四匹马,明显就是抄袭德国的勃兰登堡门[2]。无怪乎《纽约论坛报》这样讽刺说:“从这件作品中能看到400位,而不是40位艺术家的功劳。”
穿过拱门,沿着第五大道向前走,远远就能看见阵亡英雄纪念馆,专门纪念在一战中阵亡的美国军人。纪念馆门口种植着一片棕榈树,整个纪念馆貌似一座圣殿,房檐的装饰体现了建筑师的奇思妙想。不过《纽约论坛报》对这些装饰并不买账,尖刻地评论道:“这些装饰物看上去不那么牢靠,反倒增加了行人死亡的危险。”经过阵亡英雄纪念馆再向北走大约几个街区,只见一座拱门横跨在第五大道上方。那座拱门用种种晶莹璀璨的材料装饰,拱门上还设有各色彩灯,到了夜晚,交相辉映,仿佛一张用珠宝玉石织成的网,煞是好看。为了欢迎士兵凯旋归来,旗帜和标语挂满了整个第五大道。数以万计的市民拿着小旗,翘首以盼归国士兵列队经过。当美军27师归国的队伍经过拱门时,周围的群众一下子沸腾了,人们挥舞小旗欢呼着,还有的人专门爬到街道两边的楼顶,撒下五彩缤纷的纸屑,整个第五大道被人们狂欢的喜悦所笼罩着。
不仅在纽约出现这样的盛况,在美国的各个城市,民众都自发地举办类似的欢迎和庆祝活动:政府官员站在阅兵台上,大群民众在道路两侧挥舞旗帜,由当地乐队演奏的《漫长的小径》的乐曲声在空中飘荡。列队行进的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刺刀,刀锋在5月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所有参加庆祝仪式的民众拿出百倍的热情,欢迎着国家的英雄们。可这些英雄们内心异常疲惫,他们只希望庆祝仪式快快结束,这样他们就可以顺利回家与妻儿团聚,然后脱下肮脏的军服,换上睡衣,睡一个漫长而又香甜的觉。当醒来以后,把所有和战争有关的东西全部忘掉。
这天,史密斯夫妇接到邀请参加今晚的一个舞会。因此一下班,史密斯先生就驱车接上史密斯太太,前往舞会的举办地——纽约非常有名的一个酒店。由于这个酒店比较豪华而且现代,因此肯定会请爵士乐队作为舞会伴奏,而不会让传统的管弦乐队伴奏。当然,当时还没有被威廉·伯莱索称之为战后“时代精神”的那首动人心弦的音乐——“无尽的悲伤,却没有丝毫的感情,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当时比较流行的乐曲是哈里·卡罗尔在战时根据肖邦的《幻想即兴曲》改编的《彩虹之后》,这是一首非常优秀的拉格泰姆风格的音乐。在热门曲目中,还有《微笑》《达达尼尔海峡》《印度斯坦》《日本的睡精灵》《我爱星期天》以及《我说她会的》这些乐曲。后来,“我说她会的”这句话逐渐成为一句俚语,在战后10年内被广为引用,长盛不衰。
舞会开始了,跳舞的人们在舞池内旋转着狐步。史密斯夫妇看到很多舞者穿着军装,甚至其中还有一位身着蓝色军装的法国军官。因为当时人们对战争还保有较高的热情,因此非常乐于邀请身着军装的外国军官,为晚会增加些许战争时期的罗曼蒂克的氛围。在舞厅的深处,一间间卧室里也有许多青年男女在跳舞。他们在暗淡暧昧的光线下进行爱抚舞会。不过史密斯夫妇对年轻人的这种举动不会觉得反感,因为这个时候斯科特·菲兹杰拉德提出的“年轻一代的问题”还没有引起普通大众的关注。
在这场舞会上,台下的一些年轻女人还抽起了香烟,甚至会故意学着男人的样子吐起烟圈,看上去挑衅的意味十足。1919年的香烟比1930年的香烟要长很多,但全国香烟的消费量却不及1930年的一半。
跳了几支舞后,史密斯先生觉得有点热,就走出酒店,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吧。只见很多酒客已经在酒吧里痛饮布朗克斯鸡尾酒和加冰的苏格兰鸡尾酒了。他们纷纷对即将实施的禁酒令大声抱怨着。原来,到了7月1日,“战时禁酒法令”就要正式生效了,而且这项禁酒法令得到宪法第十八修正案的批准,将永久执行。其实这项法令本应在战争期间就颁布,可直到停战时才得到总统的批准。
在当时的美国,酿造酒和蒸馏酒都被当局所禁止。因此,仅有少部分酒才允许生产,而且酒价不菲,很多酒客在痛饮之后,不得不以钱袋被掏空作为代价。当然,你在酒吧只能看见男人,绝对不会看到女人,因为在当时,女性在公开场合饮酒是被看作有伤风化的行为,就更不用说去酒吧这种地方饮酒了。因此,当时的舞会也不像现在的鸡尾酒舞会,而是以茶代酒的茶舞会。
史密斯先生端着一杯酒,倚在吧台周围的黄铜栏杆上,一边啜饮,一边听四周的酒客谈论即将颁布的禁酒令,听着周围的酒客们对禁酒法令的评论。尽管很多酒客对此表示不满,但也有一些人表示赞同。比如一个男人喝了一大口布朗克斯鸡尾酒后,无限感慨地说:“以后恐怕喝不到这么美味的酒了!不过也好,因为今后我的儿女们将远离酒精的困扰!”听了他的话,其他几位酒客也表示赞同。事实上,全美国绝大多数的民众都支持禁酒法令,因为战时的那种万众一心的激情还没有消退,政府的每项举措都很容易博得人们的拥护。只是每个人心中都多少有些遗憾,禁酒令颁布的那天,恐怕也就是与杯中之物道别的日子了。
舞会结束后,如果时间充裕,人们会去看电影。当时正在热映的是查理·卓别林的《从军记》、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的《纽约牧童》、玛丽·皮克福德的《长腿叔叔》,或者是蒂达·巴拉和珀尔·怀特的电影作品。还有由大卫·格里菲斯执导的非常热门的影片——《凋谢的花朵》,很多影评人评价此片“令人潸然泪下”。
不喜欢看电影的人,可以去玩桥牌。当时通行的玩法是“竟叫式桥牌”,后世流行的“合约式桥牌”要到1925年才被发明出来。至于来自东方的麻将,这时还没有在美国出现。
喜爱读书的人们会去谈论当时的畅销书,例如《四骑士血洒自由魂》(The FourHorsement of the Apocalypse)、塔金顿的《伟大的安巴逊家族》(The Magnificent Ambersons)、康拉德的《金箭》(Arrow of Gold)、布朗德·维特劳克的《比利时》(Belgium),以及韦尔斯的《不朽的火》(The Undying Fire)。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世界史纲》(The Outline of History)要到1920年才能出版呢。
晚上去看戏剧也是纽约市民们的消遣方式。在1919年5月流行的剧目主要有《友好的敌人》《三张东方脸》以及《更优秀的奥勒》。除此之外,还有《听,听》、吉里特主演的《亲爱的布鲁图斯》,以及弗朗西丝·斯达的《老虎!老虎!》。另外,卧室闹剧这种表演形式崭露头角,在《在梅布尔的房间里》这部讲述花边新闻的戏剧中得以体现。埃尔文的《约翰·弗格森》正由剧院协会在筹备,即刻就可推出。在普林斯顿的上流社会中刚刚结束的一次对最受欢迎的剧目的票选活动中,人们最喜爱的剧目前三名分别是《麦克白》《哈姆雷特》和《莱宁》;而最受观众欢迎的女演员则分别是诺玛·塔尔梅奇、埃尔西·弗格森、玛格丽特·克拉克、康斯坦斯·塔尔梅奇和玛吉·肯尼迪。

剧院门前(纽约)
尽管人们打发夜晚时间有很多事情可做,但是有一件事他们肯定不会做,那就是收听广播。虽然美国科学家费森登进行的人类第一次无线电广播实验是在1906年,但是真正出现无线电广播节目还要到1920年。
在1919年,人们已经掌握了无线电的奥秘。喜欢钻研机械的孩子可以自己组装一台无线电接收机,甚至他们能收到海上船只与陆地信号站之间用摩尔斯电码通讯的嘀哒声。当时,无线电话通讯业有了较大进展,乘客坐在曼哈顿上空的飞机里,就可以与曼哈顿地面的亲人通电话。但直到1920年的春天,匹兹堡西屋公司的弗兰克·康拉德博士才在研究中发现,他在实验过程中从实验室里发出的各种有声节目信号,比如音乐和棒球比赛的资讯,居然有大批业余无线电爱好者收听。由于听众群日渐庞大,开始出现了专门销售收音机配件的公司,提供给市民“收听康拉德博士的节目”。西屋公司从这件事中发现了商机,为了促进收音机配件的销售,于是决定建立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广播站,从此,人们也就能听到广播节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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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史密斯夫妇一天的生活,从他们的生活中,我们能够对1919年的美国社会有一些了解。在对他们的生活介绍的尾声,我还要补充一句。在1919年,史密斯夫妇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听说过,比如:库埃、戴顿小镇的审判案[3]、填字游戏、泳装选美比赛、约翰·拉斯科布[4]、诈骗钱财者、蒂波特山[5]、珊瑚阁、《美国信使》
[6]、萨科-万泽蒂审判案[7]、婚前同居、经纪人的贷款统计、迈克尔·阿伦、华尔街爆炸案[8]、忏悔杂志、霍尔-米尔斯案件、美国无线电公司股票、地下酒吧、阿尔·卡彭、红绿灯,或者是查尔斯·林德伯格[9]。
战后10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