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床单,纯白的墙壁,纯白的住院大楼。楼顶,洗得透明的白色汗衫夹在竹竿上,被风吹得一鼓一瘪。
我摇摇头,抱紧背包走了进去。刺鼻的消毒水味利剑般一下子破体而入。“上个月端午都没来,这次倒好,想让我们交钱?没门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也……”尖锐的女声在吵嚷着什么,听不清,还推搡起来。消毒水味真浓啊,我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明明才刚午时,天色怎么就这么暗?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拥挤的空间中走出神色各异的人。上电梯,开电梯的护士脸色阴翳,昏暗的橘黄色显示灯依层亮起——7层,门开了,抬头,却依旧是一样的白!烦躁地低下头,进了左通道第二间病房——爷爷在里面!我在心中兴奋地默念。转动把手,门内人声已经传出:“呀!刚还提着呢,这不就来了!”周围一片融融笑声,将我热情拉过去的自然是小姑了:“脸色不好呀?来,过来坐!”我笑应着,问了爷爷好。一抬头,才见这小小的病房里竟站满了人,还有些挤,一一扫过,才发现只有母亲和外地的小婶婶一家未在。大姑在为爷爷擦脸;小姑在为爷爷揉腿;爸爸昨夜陪护了一晚,双目赤红,神色恹然;大伯打着趣,似是床上的爷爷能听得懂、看得懂。屋里的众人浅语轻笑着,正“哄”着爷爷喝药。正午的太阳自云端斜出一线,十几束金丝闲闲淌进窗子,懒懒卧在爷爷的被褥上,一片暖晖。我嘴角轻弯,感受着心底自然漾出的暖意,能想起的形容词也唯有“静好”二字了。走廊边电梯又是一阵轻扰,伴着平底鞋着地特有的“嗒嗒”声,把手轻旋——果然,母亲来了。她笑盈盈地朝众人点点头,走向病床边,冲半倚病床的爷爷扬了扬手里大大的袋子:“爸,给你送饭来啦。”爷爷自然没有回应,空洞茫然的双眼连眨也未眨。我记不清爷爷卧床多久了,爷爷的脑萎缩病情发展到现在,已变得完全失去了意识。从爷爷行动不便的那一天起,大人们便约好一周一家轮流照看爷爷,并于周末一起陪爷爷吃午饭,这周正好轮到我父母了呢……
思绪终于被母亲塞入手中的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打断,抬眼见每个人手中一个大大的菜包,继续跟爷爷“聊起来”。最靠床的小叔叔,边“聊”边将一个菜包用勺子铲成小块,喂给爷爷,目光专注,动作小心,如同待一件珍宝。爷爷一口一口吃着,似是明白过来般唇角微微扬起。那一刹那,仿佛时光停住,十几双上扬的嘴角一下子映入我的心间,瞬间定格。我忽然间明白了是什么支撑他们长年累月不分昼夜地坚持下去——是孝啊!谢谢你们,我的亲人,将这最宝贵的东西传授于我,那一刻,我的眼中满含泪水,也将嘴角轻轻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