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查到的结果是,郁青根本没什么“底细”。
她从出生到现在的短暂二十七年,仅仅几页纸就能概括了。
但是男人盯着纸上“曾从事职业”那一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干过这么多职业?”
洗车工、洗碗工、发传单、送外卖、送快递、群众演员、公园人偶服表演……甚至连业余狗仔都做过!
沈一琮挑着眉头解释道:“我查了,这姑娘挺有骨气的!当年你们公司的基金会有助学金和奖学金两种,奖学金是白给的,助学金说白了是贷款。她当时符合申请奖学金的条件,但她没要,拿的是助学金,也就是借钱上的学。等她考上大学后,就一边学习一边打工,把学费交上的同时把助学金也还完了。但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毕业后就来南艺工作了,去年业绩还很突出!”
男人曲起一根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似是陷入了沉思。
沈一琮却抱怨起来:“秦总,你不是刚从特种兵团退役的么?赶紧给我联系个技术员,重新伪造一份监控记录啊!昨天我去办公室破坏她电脑的事儿,可全被摄像头拍到了,我今天太急了造假破绽太大,差点被她瞧出来端倪!”
男人淡着道:“我倒也没想到这女人心思会这么细。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
略一沉吟,在看到资料上显示郁青每晚都会去一家叫“心晴”的酒吧去当卖酒小妹时,他的眸色忽然加深几分。
“今晚不是有人约我喝酒么?就去这家吧!”男人唇角一勾,有些事情已然成竹在胸。
当晚八点,心晴酒吧,郁青换好了衣服,推着一小车的酒,走向了据说客人来路不小且手笔大方的“虎啸”包厢。
刚一进门,她就连忙堆起了职业化的笑容,开始滔滔不绝地推销起自家的好酒——她现在看谁都是自带金光闪闪的特效,就指着这群人给自己送来不菲的酒水提成呢!
然而说了半天,非但没人给她一个回应,周围喧嚣的声音反而渐渐静下来了。
郁青觉得不对劲,就微微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深注视着她的墨眸。
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那人明明和十五年前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高鼻深目,宽额薄唇,精致的面孔似乎永远都带着独属于他的那份傲气。
他就算是直视着你,也会让你觉得你是在仰视他。
郁青不相信自己能在这里遇到他——毕竟她已经等了十五年了,美梦忽然成真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她想唤一声他的名字来确定这不是梦,却猛地听到有人调笑着说:“秦总原来好这口啊?早说啊!害得我还专门打电话叫了人过来!既然秦总心里喜欢,那这妞儿就算我送给秦总的接风礼了!秦总一定要给面子笑纳啊!”
感受到周围有不怀好意的眼光像是刀子般戳到自己身上,郁青心尖颤了颤,假装什么都没听懂,连忙推着车转身想走。
然而已经晚了。
开口调笑的男人似乎欺男霸女的恶事做惯了,上来就招呼着几个彪形大汉制住了郁青,并且从她的小车里拎起一瓶白兰地烈酒,让手下人硬掰着郁青的嘴巴,给她灌了进去!
郁青一边挣扎反抗着尖叫一边被烈酒呛得眼泪决堤,没一会儿就被酒精麻痹了身体,浑身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她在地上瘫软了下去,却在仅有的几个神智清醒的瞬间,唤出了自己早就想叫的名字:“秦……时予……”
正在解她衬衫扣子的那只手顿了顿,但随后依旧继续了下去。
但男人还是很疑惑,她怎么会认识自己的?
八年了,这个城市里能记得他是“秦时予”而不是“秦总”的人,着实不多了……
郁青是被一阵凉意惊醒的。
随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见了,而且周围一片黑暗,她甚至分辨不清自己这是在哪儿。
“啪”的一声,有人摁动了开关,整个空间瞬间腾起一片幽暗的昏黄灯光。
郁青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还在包厢里,而包厢已经没别人了。
感受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郁青下意识的先护住了胸前,然后才看清来人。
“你……”
“你认识我?”男人没等郁青把话说完,就强势打断了她。
郁青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愣着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男人一张俊脸瞬间换上了不耐烦的表情。
“你知道我叫秦时予,是不是也知道我是新上任的秦总?还有呢?你还知道我什么?”秦时予仔细打量着被自己刻意弄成衣衫不整样子的女人,心下的疑问却越来越重。
现在这样的情况和他最初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是找到了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却对南艺忠心耿耿的人,这样的人只要拿钱和道义就很好收买了。可现在这女人比他想的要有心机多了。
他已经有八年没出现在这座城市了,可她居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而且现在酒后醒来,见到他却一点都不惊讶,摆明了她早就了解过自己。
莫非她提前就调查了自己?这让秦时予始料未及。
然而与秦时予一番深沉算计截然相反的是,郁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这是不记得她了。
毕竟过去十五年了,当年分别时两人连一张毕业照这样的合影都没有,她完全是凭深刻的记忆一直记着他,但他就完全没必要记着自己这个普通人了。
郁青这样想着,觉得有点心酸,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这十五年的寻找和思念,现如今就仅用一句“你我曾经是同桌”来一笔带过?
她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秦时予看她不说话,还想继续追问,却敏锐察觉到门口有人走来。
他瞬间脱掉了自己松垮的衬衫,露出精壮的上身,然后直接扑过去抱住了郁青。
由于动作太猛烈,他的嘴唇还不经意间贴住了郁青的小耳垂。
然后他就目睹了郁青僵着身子面部细胞全部充血从下巴红到耳后根的全过程。
啧,还知道害羞?还挺纯的。秦时予心想。
“警察临检!把身份证拿出来!”几个戴着大盖帽的警察走进来,对着沙发上交缠在一起的两人正气吼道。
郁青被吓了一跳,连忙护好自己的衣服,解释道:“我是这里的员工,老板娘可以证明的,我的身份证不在身上……”
“你们俩什么关系?有人举报说这里有不正当性交易,你没身份证就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冷漠且略带鄙夷地打断了郁青的话。
郁青瞬间傻眼了——自己这是被当成失足妇女了?
“不是的!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而且我们早就认识的!你们真的误会了……”郁青急得都快哭了,苦着脸一边对警察解释还要一边对秦时予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过来把话说清楚。
然而秦时予竟然直接抱住了她,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郁青霎时觉得浑身一热,血液都要沸腾了!
“亲爱的,把我们的关系说出来不就行了?”秦时予眼带玩味地打量着郁青呆若木鸡的样子,忽然觉得改变计划,趁机逗一逗她也不错。
警察语带不屑地反问他们俩一句:“别跟我说你们是来这儿谈恋爱的!哪一对被我们查到的都是这么说的!”
秦时予却挑眉笑了一下,松开了说:“我把我的身份证给你,你可以询问她任何关于我的事情。她全都答不上来,那才算我们有犯罪嫌疑吧?”
郁青再次怔住。
她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错了。
小警察大概也觉得秦时予说得在理,就收了秦时予的身份证,开始对郁青进行“调查取证”:“他叫什么?”
“秦时予。”
“多大了?”
“下个月16号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籍贯是哪儿?”
“本地人,秦家的老宅在中兴路上,他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这些基本信息郁青都回答的很顺,俩警察戴着大盖帽相互看了看,随后便尴尬一笑:“咳,看来真是误会!我们还得去查下一间,你一会儿记得把身份证拿来给我们看看!”
郁青木然地点了点头,目送大盖帽消失在视野里。
秦时予却有些轻佻地挑住了郁青的下巴,玩味一笑道:“你对我这么了解?”
知道他的生日也就罢了,这女人居然连他的出生地和老宅的地址都知道,她莫非也有什么背景?
郁青再度脸红了。
相隔多年的面容和气息都如此真实的呈现在自己面前,她到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所以她时常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是、是你,你自己告诉我的!”郁青有些结巴地说出了事实。
秦时予不由皱起眉头,反问道:“我说的?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郁青有些失落地回道:“我们、我们曾经是同学。”
“哦,八百年前的事儿了!”秦时予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句,也松开了她。
郁青有些窘迫的整理好了着装,却忽然听得秦时予对她吩咐道:“你先别忙回家。陪我下楼一趟。”
郁青抬起头望着他,眼神迷茫。
秦时予撇着嘴一脸不屑:“放心吧,对你有好处的事儿!一会儿跟我下去,无论看见什么人,听见什么话,都别多嘴。我就需要你在我身边当个花瓶!”
从听到他说“花瓶”这个词开始,郁青就开始郁结了,因为她觉得秦时予很瞧不起自己。
她记忆中的少年虽然有些傲气,但从不会这样轻易蔑视别人,他顶多为人漠然一些。
现在的秦时予,让她觉得陌生,也有些遥不可及。
果然,她一开始就决定别说出那么多的往事,是正确的决定。否则很容易就自取其辱了。
郁青受气包似的跟在秦时予后面下楼,出了酒吧后,她明显感觉到秦时予的步伐慢了一些,也稳健了一些。
抬头望去,才发现他是朝着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宾利车走了过去。
定睛一看,郁青立马认出这是公司吴淑荣的车!
吴淑荣怎么会一大早的在这里?
按捺住内心的疑问,郁青看到秦时予敲了敲驾驶座上的车窗。
车窗随即降下来,果然露出了吴淑荣妆容精致的脸庞。而车里坐着的不光是吴淑荣,郁青认出来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竟然是昨晚起哄给她灌酒的那个人!
“吴总……哦不,现在不在公司,我还是喊您吴阿姨比较好!毕竟吴阿姨这副打扮,任谁看着也不像是我们南艺集团的设计部总监啊!”秦时予不知为何换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和刚才面对郁青时傲气严肃的男人完全两个样。
郁青悄悄站在他背后,但还是能看到吴淑荣穿着一件柠檬黄的吊带裙,眼线也画得很浓,很有一种狐媚的感觉,确实没有妇女的端庄。秦时予刚才故意用那种口气说话,怕是在嘲讽她吧?
联想到吴淑荣是秦董包养的外室的传言,郁青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秦时予莫非就是秦董的儿子?也就是公司新上任的总裁?
这么一联想,郁青忽然有些心底发寒了。
她才敢涉及吴淑荣部门的设计稿丢失事件,秦时予为什么忽然就找上她了?
看样子他早就不记得自己了,那么昨晚的事情到现在让她当花瓶,总不能仅仅只是巧合吧?
但秦时予到底想做什么呢?她莫非对他有什么利用价值?郁青想不明白。
她自己站在原地瞎想,殊不知坐在车里的吴淑荣已经拿眼刀砍了她无数次了。
吴淑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时予这才刚从部队里退下来,就找到女朋友了?我们家女婿胡正一开始跟我说你在酒吧里跟个公主玩上了,我开始还不信呢!今天过来一看,还真是胡正眼瞎了。这哪儿是酒吧公主啊?这不是我手下带的郁设计师么?我看她也不像是来这儿做‘兼职’的吧?”
郁青听出来吴淑荣是在嘲讽自己在酒吧里当鸡了,一时气结就想辩解,但她刚挺直了身子,就收到了秦时予寒冰一样的目光。
但不知道为什么,秦时予看向她的目光明明是冷冷的,她却莫名觉得安心了。
因为她读懂了那道目光的意思——那是让她别动,他会处理好的意思。
郁青没动,秦时予就毫不客气的回讽道:“是啊,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也算是子承父业,连找女人都跟我父亲一样,就喜欢窝边草!不过我真是佩服吴阿姨你这一大早的跑来看好戏的精神啊!看来给您停职放假是对的,要不然您哪儿能这么闲呢?”
吴淑荣那一张经过精致保养的脸瞬间被气得有些扭曲了。
吴淑荣被秦时予气走了,郁青就大致猜到秦时予到底什么目的了。
估计他是早就得知吴淑荣想找人给他来一场仙人跳,所以他挑中了自己,来帮他完成一场反击。
回想起来,昨晚那个叫胡正的男人,肯定是提前安排好了女人来为喝醉的秦时予服务,但秦时予当时应该是装醉的,因为郁青并没有发现他有醉酒的痕迹。秦时予发现了来包厢卖酒的自己,认出自己是吴淑荣的手下,所以干脆当着胡正的面,“点”了自己。
而一大早来包厢临检的警察,肯定是吴淑荣找来的。如果昨晚留下的女人是胡正的人,那么秦时予嫖娼的罪名肯定就落实了!
看来这又是一场豪门大户里外室和原配争斗的狗血大戏啊!
快到七点了,酒吧已经要关门了,郁青身为员工,自然要进去收拾东西的。
但秦时予一把拉住了要走的她,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最初的淡漠,直接说道:“开个价吧。”
郁青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秦时予不耐烦道:“别跟我装!我就不信你没看懂我刚才在做什么!我把要跟我玩仙人跳的女人用你代替了,现在还要对外宣称和你在交往。你不会白白陪我演戏的,直接说片酬吧!”
郁青只觉得好笑,干脆拒绝道:“不用了!能帮你忙我很高兴,只是装一下情侣而已,不用给我钱的!”
她以前受过他那么多恩惠,要真说起来,应该她还他的钱吧!
秦时予眉头高拢起来,似是不悦道:“别跟我玩这些弯弯绕!要钱,要车,还是要房,都直接说,我没时间跟你耗在这里。”
郁青对他这副瞧不起人的口气很不满,干脆直白道:“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吧!反正你就跟个穷的只剩钱的土大款似的,干什么事儿不拿点钱就没安全感!”
被郁青如此形象的一形容,秦时予还真有些愣住了。
然后也没生气,反而释然一笑,从钱夹里掏出一张支票,“那就这样吧。钱你拿好,我希望你也敬业一些,保证随叫随到,并且服从我的安排。”
到底是军队里刚退役的军人,郁青觉得他不光是说话口气有一种军人命令式的风采,还有那走路板直带风的样子。
她也没在意支票上的数字是六位数,想着等什么时候俩人不演戏了,她会把支票原封不动的还给他的。
虽然两人情谊不可能再回复如初了,但郁青也不想让他轻看了自己。
一直忙到上午十点多,郁青才回到破旧的出租屋内。
屋内昨晚发过大水,再加上酗酒过后的味道,所以郁青一开门就觉得气味酸腐,凌乱不堪。
“妈妈,我回来了!你吃过早饭了吗?”郁青随手放下自己买来的小笼包和背包,喊了几声,心下有些奇怪了。
屋内没人回应她,说明妈妈不在家,但她最近一直被追债的人追杀,现在连喝酒都只敢窝在家里喝,一大早她能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