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青蝇

“他引来的毒蝇！他怎么没事？”

角落里突然爆出一声尖利的指控。

霎时间，人群如沸水炸锅一般，无数道目光剜向瑟缩的店小二。

有人举起板凳当武器，有人抄起滚烫的茶壶，更多人挤上前来形成合围之势。

楚翔叹了口气，她早已想到此事，刚才没有继续追问，便是怕出现眼前的情形。

“定是这恶贼与妖人里应外合！”

一个络腮胡壮汉踹翻条凳，木屑飞溅中露出腰间短刀寒光。

“掌柜的血还没干呢。”

话音未落，穿白衫的书生已抡起砚台砸向小二后脑。

骨肉相撞的闷响里，店小二像破麻袋般扑倒在血泊中。

一个疤脸脚夫抡起榆木板凳高举过顶冲了过来。

“爷爷先送你见阎王！”

板凳带着风声砸落，楚翔箭步上前，五指如铁钳般扣住那人的手腕，板凳登时悬在了半空。

“住手！”

“作甚？莫非你与这妖人是一伙的？”

疤脸脚夫挣了两下竟纹丝不动，眼中凶光更盛。

楚翔反手一推，那人踉跄着撞翻两张桌子，瓷碗碎了一地。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店小二还能正常说话活动，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就这么被打死。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道：“此人并非妖孽，如今外面邪物肆虐，我们正该并力齐心，岂能自行残杀。”

她话音未落，那脚夫又已抄起邻桌的砂锅砸来。

铮！青鸾弓弦震颤，箭矢擦着脚夫耳畔掠过。

脚夫呆立原地，束发布巾缓缓裂成两半飘落。

羽箭余势未消，钉入柜台时整面墙都为之一震，箭尾白羽犹自颤动不休。

“谁再轻举妄动，我的弓箭可是不长眼睛。”

这雷霆般的一箭登时让众人不敢动弹，也让楚翔猛然惊觉不对。

满屋食客眼中都泛着不正常的血丝。

方才还文质彬彬的书生，此刻正用折扇边缘狠狠刮着手背，直到皮开肉绽都不觉痛。

空气中似有看不见的丝线，正将所有人的戾气编织成网。

楚翔指尖掐入掌心，疼痛如清泉冲刷灵台。

之前在荒野上被惑心智的情形历历在目，好在有了之前的经验，她此次不再受那邪法干扰。

“小二哥，你随我来，莫怕。”

她轻轻拍了拍小二的手臂。

“其余人等，千万不要踏出这间客栈。我们出去之后，门窗全都紧闭，任何人也不许让他进来。”

众人人心惶惶之际，正缺个主心骨儿，此刻听楚翔胸有成竹要外出，左右与自己无关，当下纷纷点头。

门一打开，屋里众人纷纷后退。楚翔拉起呆在一旁的店小二，径自走了出去。

房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

刚一踏出客栈的门槛，天光仿佛骤然变暗。

楚翔抬头望去，但见苍穹之上黑云翻涌，如同有人打翻了砚台，墨汁倾泻而下，将整片天空染作一片乌黑。

残阳如血，仅剩的一弯赤红镶在云层边缘，恰似天神持刃划开的伤口，渗出粘稠的血色霞光。

她青丝被朔风扯起，腰间玉珏随之震动，发出细碎的蜂鸣。

举目四望，身周是茫茫无际的大漠，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她正自疑惑，忽闻身侧咕咚一声，那店小二竟似被抽了脊梁的纸人，软塌塌栽进沙地。

腐臭味霎时炸开，仿佛有千万具尸体同时在鼻腔里腐烂。

“不好！”

楚翔箭袖翻飞，沧溟气已在经脉中奔涌。

天边传来闷雷般的嗡鸣，一团乌云转瞬已至头顶。

抬头看去的瞬间，楚翔的身躯一僵。

那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是数以万计的绿头苍蝇组成的虫潮。

下一刻，楚翔纤指抚过青鸾弓，指腹传来熟悉的感觉。

恍惚间，那个总爱挡在她身前的颀长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若是顾昭在此，怕又要板着脸说让我来罢。

她唇角微扬，却在虫群振翅的轰鸣中骤然回神。

九川归流诀在她经脉中奔涌如潮，弓弦震颤间，自阴阳调律圭汲取的幽冥寒气顺着经络流淌，在弓臂凝成三寸霜刃。

这是她数日来反复淬炼的成果，将地宫中沾染的阴煞之气，化作凛冽的玄冰箭芒。

虫云已压至三丈之内，腐臭的黏液如雨滴落。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一道湛蓝寒光撕裂天幕，所过之处霜花绽放。

沧溟冰箭第一次出手，便照亮了整个荒野。

被冰箭穿透的虫群瞬间冻结，化作漫天冰晶簌簌坠落。

阴阳二气在箭尾交织出太极虚影，将残余妖气涤荡一空。

光亮散去，天空又恢复了那死气沉沉的灰色。

随着最后一缕残阳沉入沙丘，天地骤然失声。

唯有朔风卷着砂砾，在楚翔玄色箭袖上敲出细碎的响。

她指节仍扣着青鸾弓弦，方才那一箭，不过是斩断了牵线木偶的丝，背后的正主尚未出现。

“呜——”

忽有号角自荒野深处涌出，那声音开始时沉闷厚重，不多时便变得尖锐高昂起来，接着越拔越高，直欲穿云裂天。

声浪过处，店小二的尸身正抽搐着爬起。

“咔嚓！”

骨响声中，店小二脖颈诡异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他咧嘴一笑，下颌啪嗒坠地，腥臭脓液自他口中，如箭般激射而出！

寒漪剑清吟出鞘，剑光过处，一颗头颅高高抛起。

楚翔旋身避开发黑的脓液，猛然醒悟。

堂内还躺着两具新丧的尸首！若都化作这般行尸走肉，满屋活人怕是要变作血食。

“砰！”

门板带着碎木激射而入。楚翔弓如满月，箭簇寒星直指厅堂深处。

却见十余人瑟缩在墙角，几张煞白的脸被油灯照得忽明忽暗。

地上只余两滩人形焦痕，青烟犹自袅袅。

“尸首何在？”她指节绷紧弓弦。

“烧……烧成灰了……”

答话者牙齿咯咯作响，手指死死攥着同伴衣角。

楚翔眉梢微动。这荒漠客栈里，竟有人知晓焚尸灭煞的法子？

她目光如刀掠过人群，忽地一顿，那对老夫妇太静了。

老汉抚须的手不见半点颤抖，老妪甚至对着她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那老者浑浊的眼珠在楚翔身上滴溜溜转了两圈，竟迎着她目光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