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惊天往事（下）

顾昭的目光在玉鼎与紫阳之间游移了片刻，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玉鼎真人四字如惊雷贯耳，在他识海中激起了千层浪涛。

自己刚暂时摆脱了可能跟燃灯道人有关的南华老仙，玉鼎真人又突然出现在眼前，任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看到顾昭的反应，紫阳忽然笑了：“怎么，你听过他的名号？”

顾昭背脊陡然生寒。在这方天道枷锁封禁神仙真名的世界里，寻常修士绝无可能知晓封神旧事。

紫阳真人此问，分明是暗藏机锋的试探。

他迅速调整了心态，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初见仙踪的惶恐与困惑：“原来这玉泉山上，真有仙人！”

他深深一揖，以衣袖掩住仍在微微发颤的指尖。

“小友，不必如此。”

玉鼎真人长袖轻拂，一股柔和的气劲托住了顾昭的双臂。

老道鹤发童颜的面容上浮现出赞许之色。

“那妖道假借天师之名行邪祟之事，小友这一刀，斩得痛快！”

他随即寻了个蒲团坐下，话锋一转。

“我这老友，乃是霞云一脉传人，其门中《紫府望气诀》独步天下，可观气运兴衰，辨命数流转。”

他忽地凝眸望向顾昭，目光如古井映月，深不可测。

“小友你气运不同寻常，便是我这位老友观之，也是如雾中看山，难窥全貌。”

他拍了拍身旁的蒲团，示意顾昭也坐下说话。

“封神旧事虽涉天机，但老道今日邀你登临玉泉，便是要与你分说这段因果。”

顾昭见这两人似乎并无恶意，便整了整衣冠，在蒲团上盘膝而坐。

紫阳真人轻抚长须，目光深邃如古井寒潭。

他开口时，声音虽轻，却似黄钟大吕般在静室中回荡。

“四十四年前，贫道与师弟青云推演周天星象，见紫微晦暗，七杀当空。此乃大凶之兆，主兵戈四起，天下板荡。”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劫起于西凉关外，将蔓延九州。届时烽火连天，白骨蔽野，恐有百万生灵涂炭。”

他缓缓取下腰间那方温润如水的羊脂玉佩，置于身前青石之上。

玉鼎真人手中拂尘轻扬，只见那玉佩骤然迸发出璀璨的清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在虚空中凝结成一片光幕。

光幕中残阳西坠，将漫天黄沙染作血色。

朔风呼啸间，但见一位青衣道人踏空而立，衣袂翻飞如云。

其对面盘踞着一条百余丈长的赤鳞巨蟒，鳞甲森然，双目如炬，吐信间毒雾弥漫。

道人手中长剑倏然出鞘，剑身金光暴涨，在暮色中映出重重霞光。

几个回合过后，那巨蟒鳞甲间腾起阵阵黑雾，显出几分焦躁之态。

它猛然昂首吐信，丈许粗的蛇身猛然弓起，如泰山压顶般朝青衣道人砸下。

道人眼中精芒乍现，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但见他双足踏罡步斗，手中青锋剑“铮“地一声龙吟，整个人化作一道璀璨金虹，直贯蛇首而去。

金光炸裂间，那柄三尺青锋竟如琉璃般寸寸崩碎。

巨蟒鳞甲上只留下道道白痕，连片蛇鳞都未损伤。

顾昭忽觉背脊发凉。

刚才他分明瞥见那巨蟒的血眸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讥诮，似在嘲笑道人的自投罗网。

这绝非寻常妖物！

那道人显然也发现了此点，他面色骤变，身形在半空中猛然一折，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向东疾驰而去。

然而他快，那巨蟒更快。

一道黑影如电闪般掠过，粗壮的蛇尾裹挟着万钧之力横扫而来。

道人仓促间不及掐诀护体，被这一击打得倒飞百丈，口中鲜血狂喷。

巨蟒一击得手，看都不看那道人一眼，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鳞甲间雷光闪烁。

它所过之处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身下那坚固城墙竟如朽木般寸寸崩裂，砖石四溅。

待到烟尘散尽，暮色已深。

青衣人倒在黄沙之中，漫天风尘已将他半截身躯掩埋。

他仰望着龟裂的城墙，眼神中最后一点星火般的生机正在消散。

恍惚间，他双眸之中仿佛映出了千里之外的中原大地，风雷乍起，山河破碎。

忽然，他的右手动了一下。

一阵淡淡的青光闪过，手中的玉佩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

刚才的一番大战虽然短暂，却让顾昭看得心旌神摇。

“这便是我师弟青云，临死所托之物。”

紫阳真人袖袍轻拂，将玉佩收回怀中。

他声音平静如水，却似深潭之下暗流汹涌。

“当日我们遍邀同道，共抗大劫，但应者寥寥，最后只有五人到场。”

他叹了口气：“我们几人一再推算，彼时并非除魔良机，故此商定等待时机再出手。”

说到这里，他目光中似有泪光闪动。

“不料我那师弟心忧世人，留书之后，孤身一人前往玉门关外除妖……”

洞外松涛阵阵，仿佛遥远的剑鸣。

紫阳真人轻抚长须，目光凝重如渊。

“那日收到师弟传讯，方知此妖非同寻常。贫道查访此妖来历，但越查越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他忽地顿住，抬眼望向天际流云，眼中精光闪烁。

“贫道心中确有一番猜测，只是此事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确凿证据，实在不敢妄下断言。”

“等等，前辈。”

顾昭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恕晚辈冒昧，听前辈的意思，这妖孽已经肆虐四十多年？”

紫阳真人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建宁二年灵帝登基时的那桩异事？”

“仙长是指梁上青蛇盘踞龙椅之事？这……这并非市井传闻？”

紫阳真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那一年，党锢之祸再起。十五年后，乃有黄巾之乱。那妖物便借机入主中原。焚洛阳宫阙，迁天子西行，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顾昭霍然起身，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骇：“仙长是说……董卓？”

紫阳缓缓颔首：“两年前，十八路诸侯伐董。我算他气数将尽，便欲将其除去。”

“仙长您孤身前往？”

“不错。老道本欲借天时诛此獠，既为苍生除害，亦报我师弟血仇。”

他喉头滚动，似在吞咽某种苦楚。

“却不料那厮借数万兵卒之力，摆下上古杀阵，伤了我的元神。”

他忽然看了一眼玉鼎真人：“我元神受损，本来寿元当尽，全赖玉鼎老友的卿和丹，保我至今，尚有十年寿元。”

顾昭只觉脑子嗡嗡直响，好一会才理清了思绪。

“二位仙长将这秘辛告知晚辈，不知是有何用意？”

他想的清楚，这两人主动找到自己，必然是看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与其让他们吩咐，不如自己主动问出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玉鼎真人忽然开口道：“你命格甚奇，又身负气运。”

他声音如清磬破晓：“紫气东来，重组天道。也许便应在你的身上。”

说罢，玉鼎真人食指伸出，一点金芒没入了顾昭眉心。顾昭顿觉泥丸宫中似有金乌展翅。

“老道的八九玄功你虽无缘，但这《玉虚指玄篇》，倒与你有些缘法。”

他袍袖一拂，站起身来道：“小友若是不弃，便在我这玉泉山中，多盘桓些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