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关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各种认识

可以想象，有好多人，对于这一部分是不太喜欢阅读的，笔者也曾经是这样。其实在这一部分里既有许多需要切实把握的东西，也有许多值得深入探索及思考的内容。

（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出发点与研究对象

物质资料的生产既是人类最基本的经济活动，也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虽然人类的需要包括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但一般来说，精神需要须以一定的物质为介体。因此，物质资料的生产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出发点[18]。

在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历史上，重商主义曾把目光盯在经济现象和流通领域的表面联系上，把对外贸易看作财富的源泉。到了重农学派则将研究重点放到了农业上，以为只有农业才能创造纯产品。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则站在唯物主义的高度将研究的重点放在物质资料生产领域，这在理论上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为了获得物质资料，人们必须进行劳动。劳动（作为劳动者的使用）、劳动资料的使用和劳动对象的使用，在任何社会形态里，在任何社会发展阶段，都是劳动过程所必须具备的三个简单要素。[19]使用中的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可称为劳动过程的构成要素（未能进入劳动过程的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只能称为劳动过程的潜在的构成要素）。

在劳动过程的构成要素当中，有一定的劳动经验和劳动技能的劳动者是最重要的。而劳动力就是劳动者所具有的劳动能力。[20]劳动就是劳动力的支出，就是具有一定劳动经验和劳动技能的劳动者的有目的的生产活动。

劳动对象是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把自己的劳动加于其上的一切物质资料，包括自然物质和原料。

劳动资料是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所运用的资料，是使人的劳动和劳动对象联系起来的媒介物。劳动资料的范围很广，但其中最基本的是劳动工具。历史学家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阶段，往往就是以劳动工具来划分的：如石器时代（旧石器、新石器时代）、铜器时代、铁器时代、机械化时代、自动化时代等。

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通常被总称为生产资料。生产资料是人们进行物质资料生产的客观条件，劳动力则是进行物质资料生产的主观条件。劳动力和生产资料被马克思统称为生产条件，其含义接近于现代经济学常用的资源一词。不过，在经济学意义上，生产条件的含义应该比资源更为严密，因为生产条件意味着可利用的资源，而有些资源，对于人类来说，往往还只是一种不能利用的客观存在（即环境）。

现在，我们时而说劳动，时而说生产，这两个词的含义很接近，但毕竟是不同的。下面，我们就对劳动和生产的概念来做一下区分，这是一个应该做而长期被人忽略的重大理论问题。

迄今为止，在政治经济学的教科书中，尽管把物质资料的生产作为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出发点，并且频繁使用生产一词，却鲜有对之定义者，偶尔有之，仔细一读，又觉得在创造物质财富的含义下，与劳动的定义几乎别无二致。

劳动和生产的概念，肯定是有所不同的。否则“劳动价值论”就可以改称“生产价值论”了。那么，劳动和生产，究竟有什么区别和联系呢？

劳动，是劳动过程[21]当中劳动力的支出，是“劳动力的使用”，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是人类“有目的的活动”，是“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22]，马克思还强调：“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的表现，即人的劳动力的表现”[23]。

而生产则是劳动的延伸，不仅包括劳动，而且超越了劳动的自然界限，可以说生产是劳动的外化。但是，一般来说，劳动却不能涵盖生产。马克思说：“劳动时间始终是生产时间，即资本束缚在生产领域的时间。但是反过来，资本处于生产过程中的全部时间，并不因此也必然是劳动时间。”[24]在古代，劳动和生产可能是重合的，特别是在某些特定领域；不过，在某些特定领域，劳动一直是生产的子集，例如农业，从原始社会的农业开始就是这样。在现代社会，劳动已经构成生产的真子集，即生产包含劳动，反之则不能成立。当然劳动和生产往往是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劳动决定生产，劳动是生产的基础和前提；生产对劳动有反作用，随着生产的发展，体力劳动会越来越少，对脑力劳动的要求会越来越高，劳动在生产过程当中所占的比重会越来越低。

怎样才能科学界定劳动和生产的概念呢？现在，我们把有无可利用的自然力（能源、化学过程等）的参与作为生产和劳动的界限[25]。例如，手工织布是劳动，使用动力的机械织布则为生产；手工搬运是劳动，有动力的机械搬运则是生产；酿酒（发酵属于化学过程，利用了自然力）则属于生产。植物生长的吸收水分以及光合作用等属于生物化学过程，所以农业是很特殊的一个产业，从一开始就是生产。

生产和劳动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例如，马车运输是生产，而车夫的活动却是劳动。农业固然是生产，但是至今农民的很多工作仍然属于劳动。耕地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如果一人在后面扶犁，一人在前面拉犁，则属于农业劳动，劳动量是两个人的；而如果换成了一头牛在前面拉犁，耕地本身就属于生产了，当然扶犁的工作仍然属于农业劳动，只不过只有一个人的劳动量。

劳动或者生产，作为人们运用生产资料进行物质资料生产的能力，所体现的都是人类利用自然的能力[26]，这种能力被称为生产力[27]。劳动力（注意，不是劳动，更不是劳动力的载体劳动者。劳动力是劳动者的能力；劳动是劳动力的支出）是生产力的最基本的构成部分。这里强调，生产力是一种能力，而我们过去经常说的生产力三要素乃是生产力的载体，过去都把生产力与其载体混同了。搞清楚这一点，许多理论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人类的重要本质特征之一在于社会性，劳动者作为人类成员当然具备这一属性。在生产过程当中，人们必然会结成的各种相互关系，这就是生产关系。生产力体现着人与自然界的关系，生产关系体现着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这就构成了人类社会物质生产过程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任何社会的生产，都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方面。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就是生产方式。一般来说，生产力是不具备社会属性的，所以生产方式的社会属性是由生产关系直接赋予的。不过，根据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原理，生产方式最终还是由生产力决定的，后面我们还要讨论这一点。

从科学技术来看，劳动和生产都是人类有目的的活动，而这种目的性的实现，却有赖于一定的方法、手段或工艺，这就是科学技术的作用。也就是说，科学技术是联系劳动过程三要素的枢纽，是人类实现其生产目的的根本条件。

至于信息，并非都与生产过程相关。如果我们把信息定义为客观事物（包括物质和非物质）及运动状态在某种媒体上的一种映射，生产工艺等也可以称为技术信息，于是也构成生产过程的要素。不过，并非所有的信息都能构成生产过程的要素，例如商品的供求信息属于市场的要素，却不能构成生产过程本身的要素，只与商品的价值实现相关。[28]

注意，我们在这里一直在说“生产过程的要素”，却不说“生产力的要素”，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笔者认为，生产过程的要素只是生产力的载体，本身并不是生产力，生产力是指生产过程要素的能力或功能。不过，上面所说到的生产过程的三个基本要素等，给人以个人生产力（我们现在不去详细讨论这个问题）的印象，并不能简单适用于社会生产力的概念。因为作为社会生产力，必须包括分工和协作（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这也属于生产关系）。这就是系统和元素的不同。我们将在稍后详细讨论这一点。

那么，能否说生产就是生产力的支出呢？在宏观上是可以的，也就是说，可以把社会生产理解为生产力的支出。但是，在微观上则不行。因为生产力是构成生产方式的一个方面，是一个全社会的范畴，不适用于小范围。

生产方式的另一个方面是生产关系，也就是说生产方式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体。生产关系就是人们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结成的相互关系，是人的社会关系的主要内容。由于个人无法同自然界的力量抗衡，无法单独开展生产活动，人们必须联合起来，进行改造自然的生产活动，这就必须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人们的社会关系，包括政治、思想、文化、家庭等方面的关系，生产关系只是社会关系的一个方面，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因为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生产关系是最基本的社会关系，各种社会关系都受着生产关系的支配和制约。在阶级社会里，生产关系也表现为阶级关系（包括阶级之间的关系和同一阶级内部的关系）。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在社会学领域，兴起了一个新的概念，叫作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近年也逐渐被应用到经济学领域。[29]但是，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概念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生产关系有着重要联系。社会资本被定义为在某种共同体中人与人、人与组织以及组织与组织之间长期交往形成的关系，它渗透在各种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之中，以态度、信任、习俗、惯例、规则、网络、制度等多种形式存在，成为行动者（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实现其目的性的一种社会资源。由此可见，社会资本与生产关系的概念有着密切关系，但是其内涵更加丰富与细腻，对于我们做一些具体分析将是十分有用的。

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生产关系分为广义与狭义两个层次。狭义的生产关系是指直接生产过程中形成的社会经济关系。广义的生产关系是指再生产过程中的社会经济关系。社会再生产包括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四个相互联系的环节，在这四个环节上形成的社会经济关系的有机总体，就是广义的生产关系。狭义的生产关系，主要通过生产组织或企业来体现，广义的生产关系则通过社会经济制度（产权制度）来体现。

产权和分工是最重要的生产关系。

在社会生产关系体系中，作为直接生产过程中的关系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具有基础和核心的地位。这也就关系产权问题。所谓产权，即财产的所有权，是生产关系的法律表现和实现形式。在法律上，产权被定义为所有者对所有物的排他性独占，也就是，所有人依法对自己的财产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从而，完整的所有权包括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这四项权能，缺一不可。产权如果发生残缺，就会产生利益缺失与补偿问题。[30]

说到产权问题，必须谈一下农民。什么是农民，怎么定义，实际上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在《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中的“农民”（peasants）词条这样写道：“很少有哪个名词像‘农民’这样给农村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和经济学家造成这么多困难。什么是‘农民’？即便在地域上只限于西欧，时间上只限于过去1000年内，这一定义仍是个问题。”在我国，很多人往往就把一切持有“农业户口”的人都看作农民，这显然很不科学，因为持有“农业户口”的人不一定都从事农业。反过来，也不能说，只要“从事农业生产的劳动者”就是农民。我们至少应该区分开“农民”和“农业”工人的概念。英文的peasant与farmer一般都译作“农民”，并不确切。有人指出，peasant具有传统身份等级的味道，farmer则体现着公民自由职业的意味。笔者认为，farmer不妨译作农业工人。作为完整意义的农民，应该占有或部分占有农业生产资料，对于生产什么、生产多少、怎样生产、产品卖多少钱，自己应该有完整的决定权。近年，在一些大城市的郊区，许多农民将土地的使用权转让给了农业经营公司。公司对土地实行统一规划，实现了效率很高的规模生产（这是当年农业合作社进而人民公社都想实现而没有能够达到的目标）。有许多农民在将土地的使用权转让了之后受雇于农业公司，他们实际上成了农业工人。在我国大城市的郊区，农民向农业工人的转化，是改革开放以来继农业劳动力向非农业转移之后生产关系的一个重要发展动向。[31]

在政治经济学当中，分工被称为“政治经济学的一切范畴的范畴”[32]，是一个介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一个重要范畴，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起到中介的作用。分工属于人类劳动组织的问题，故而应该属于生产关系；但是，分工又能够提高甚至大幅度提高生产力[33]，直接成为生产力的影响要素。协作与分工是分不开的，没有协作，分工并没有意义；协作也与分工一样，虽然属于生产关系，但能够放大生产力，体现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一种内在联系。

分工作为人类劳动组织的一种表现形式，与协作相辅相成。协作是人类劳动组织的一般形式，人类劳动组织的发展也就是协作形式的发展。协作可分为简单协作和有分工的协作。简单协作是指所有加入共同劳动的个人都从事大致相同的操作，相互间不存在职能的划分，例如原始公社的狩猎和采集。有分工的协作是在简单协作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协作的高级形式。在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漫长征程中，分工适应生产技术的创新而不断扩大和深化，逐渐成为社会劳动组织的最普遍的形式。在现代社会中，人们谈到协作，在绝大多数场合都是指有分工的协作，分工和协作事实上已经成为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分工所创造的社会生产力，与简单协作相比是一个飞跃。从最广泛的意义上说，社会分工是劳动在不同部门和不同劳动者之间的划分，也就是不同劳动者分别固定地从事不同种类的劳动，即生产职能的专业化。

分工并不是人类社会与生俱来的，而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最早出现的分工是一种纯粹的自然分工。剩余产品的出现，是社会分工发生的条件。分工的产生导致了商品交换的出现，而商品交换的发展、市场规模的扩大，又反过来促进社会分工的扩展。

社会的分工可以分为两个层次：（1）部门或行业分工；（2）生产机构内部分工。[34]所谓部门或行业分工，是指社会总劳动在不同产品生产之间的划分，它的结果是形成众多的劳动部门。而生产机构内部分工则是指劳动在同一生产机构（例如一个农场或一个工厂）内部不同操作环节之间的划分，结果是形成一定规模的劳动集体或生产团队。

分工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同时又蕴含着深刻的内在矛盾。这就是劳动的个别性与社会性之间的矛盾。在宏观上，分工使全体劳动者都分属于不同的部门或行业，使劳动者的生产活动及其产品单一化；从微观上，分工使不同劳动者在同一产品生产过程的各个职能之间相分离，使劳动者的生产活动及其结果片面化。所谓劳动的个别性就是指分工导致的这种单一化和片面化。在分工的生产方式中，每一个人的劳动同时具有个别性和社会性两种属性，是个别性与社会性的统一。但是，这两种属性之间又存在矛盾。首先，在不同劳动者具有自身的特殊利益的情况下，特殊利益与集体利益和社会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而存在发生脱节、矛盾以至冲突的可能性和现实性。其次，在生产和消费分裂的条件下，要使个别劳动及其产品为社会所需要和承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旦产品不为社会所需要，生产这种产品的劳动就是社会不承认的无效劳动。再次，劳动的片面化虽然提高了生产效率，但又导致了劳动者能力的片面化和劳动活动的单调化，制约了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极端情况下还造成了劳动者个人能力和素质的畸形。最后，分工使得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相分离，而这又导致社会生产过程中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专业划分，从而形成代表生产过程的协作性或统一性的管理者，与作为个别劳动环节的承担者的被管理者之间的矛盾。分工的这些内在矛盾，是以发达的分工为基础的现代社会经济形态的固有矛盾。当然，在现代社会演进的不同历史阶段和不同社会制度下，这些矛盾的发展程度、表现形式和社会后果是不同的。

马克思认为分工是产生人们之间的经济关系的基本过程；离开分工这个人类的基本劳动方式的发展，就无法说明各种生产关系是如何通过生产的物质技术手段方面的发展而产生出来的。[35]

以上对分工的讨论，主要是针对劳动分工。生产与劳动毕竟不同，在现代社会中，与劳动相比，生产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因此有必要从理论上来进一步探讨生产分工。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都把政治经济学作为研究生产关系及其发展规律的科学来理解。但是，学者并不限于将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作为生产关系来认识。例如，日本经济理论学会2001～2007年的代表干事（相当于会长）大谷祯之介把政治经济学（他改称为“社会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定义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大谷还说，该定义是狭义政治经济学的定义，广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中还包括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外的生产方式。[36]

近年在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也开始重新得到认识。吴易风指出，在《资本论》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37]。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把研究对象局限在生产关系上。吴易风强调，如果政治经济学不联系研究生产力，就会孤立地、静止地研究生产关系，就难以说清楚生产关系。同样，如果政治经济学不联系研究上层建筑对生产关系的积极作用和消极作用，就会孤立地静止地研究生产关系，就难以说清楚经济基础即生产关系。[38]

由此生产方式问题又重新成为话题。高峰指出，把“生产方式”理解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进而强调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应该把生产力包括在内的观点，把“生产方式”理解为“经济制度”或“生产关系”，从而断言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不应包括生产力的观点，似乎都值得商榷。前者是在用斯大林对“生产方式”的界定来理解马克思；后者则使这句话在表述上不合逻辑。他赞成吴易风从“生产力-生产方式-生产关系”的原理来看待生产方式的含义，认为这是最符合马克思逻辑思路的分析。关于《资本论》的研究对象。高峰认为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言”中所说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其中的“生产方式”应该理解为资本主义的劳动方式。[39]

最近，孟捷基于1980年马家驹、蔺子荣的研究成果，进一步讨论了生产方式并非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而是两者中介的问题；并且从上述1997年吴易风的研究成果出发，质疑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直接相互作用的原理，强调“生产力-生产方式-生产关系”原理。[40]

林岗、张宇在普通高等教育“十五”国家级规划教材《政治经济学》中接受了吴易风的见解，把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做了如下界定：政治经济学研究由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决定的社会经济运动的规律；对一定历史阶段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的把握是基础，而对生产关系即社会经济制度的内在结构、运行机理和演化趋势的研究是重点。[41]

程恩富在主编的《现代政治经济学》中，也认为“政治经济学是研究生产关系的一门科学。但是，它不是孤立地、静止地研究物质和文化领域的生产关系，而是既要联系生产力，又要联系上层建筑，来揭示生产关系发展和变化的规律。”[42]

程启智在主持的一项研究中，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分别理解为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与人的关系。[43]这种以“人”为中心，以“关系”为本的看法，有助于我们对这一问题的深入认识。

总之，近年，我们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的认识，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政治经济学研究社会生产关系，开始强调它在社会运动整体中的地位，并联系生产力和上层建筑的作用。在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中，生产关系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在生产力的决定作用和上层建筑的反作用下存在、变化和发展的。所以，必须从人类社会的基本矛盾运动出发，联系生产力和上层建筑来研究生产关系，如此才能正确揭示它的本质和发展规律。

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关系来研究问题，有许多饶有兴味的课题。例如，在基础理论上，剩余价值理论，从必要劳动和剩余劳动的关系所体现的劳资关系出发，构筑了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基石和核心；剩余价值作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整个再生产理论，都是围绕着不变资本和剩余价值的关系的，从量上来看，也就是以工资和剩余价值的关系（劳资关系）为核心来解析的，由此可以认为实际上所阐明的应该就是生产关系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所以，在运用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分析实际经济问题的时候，如果忽略了劳资关系，就会有忽略了本质有素的可能性（森岛通夫正是由于忽略了这一点，才会在将马克思再生产理论模型化的时候犯下致命的错误。参见本书第五章第五节）。

（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方法论

每门科学不仅有特定的研究对象，而且有相应的研究方法。只有懂得建立和发展一门科学所运用的方法，才能更好地理解和掌握这门科学。

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基础，它为人们认识和观察社会经济现象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原则，这一原则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基本论点：强调用唯物论的观点看待社会现象；强调从社会结构的整体制约中分析人类的经济行为；强调用历史的观点看待社会现象。

下面我们来谈一下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具体方法，主要有四种。

1.唯物辩证法指导下的科学抽象法

唯物辩证法是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根本方法，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哲学方法论基础。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最主要方法则是科学抽象法。马克思说过：“分析经济形式，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都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44]

在唯物辩证法指导下的科学抽象法，就是运用人们思维的抽象力，从大量普遍的社会经济现象中，抽去外部的、偶然的、非本质的联系，找出内部的、必然的、本质的联系，然后形成科学理论体系的方法。[45]

政治经济学的科学抽象法由从“具体到抽象的研究方法”和“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阐述方法”所构成。[46]

首先我们谈一下研究方法，即经济研究的方法。这是一种从具体到抽象的方法，也就是通过把具体的经济事物进行抽象而开展研究的方法。这里的“具体”是指由现实现象所体现的具体。从具体到抽象是从现象深入本质、从感性认识飞跃到理性认识的认识方法。运用这种方法可以形成一系列概念和范畴，从而揭示出一定的经济现象背后所隐藏的本质或内在联系。如马克思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生活中抽象出了商品、价值、剩余价值等本质认识。假定某种条件，或者舍象掉某种条件也是抽象法。例如，假定供求相等，在价值理论研究上，就是一种最抽象的层次，由此得以揭示价值的本质。注意：从具体到抽象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即在研究经济问题时所采用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透过纷纭复杂的经济现象来认识其本质。而数学方法的运用，就是最高度的抽象。

其次是政治经济学的阐述方法，它与经济研究的方法正好反向而行，是一种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这是运用已掌握的本质认识来说明经济现象的逻辑方法。也就是运用已经得到的理性认识进行叙述，从简单关系逐步进入复杂关系，把客观存在的具体经济关系整体和总的运动规律，在理论上全面地有条理地、分层次地反映出来。如马克思从商品这个最简单的抽象范畴出发，逐渐引申到货币、资本、剩余价值，以及剩余价值转化为利润、利息、地租等具体经济现象和其中的各种矛盾等，从而使资本主义社会所有具体复杂的经济关系以及资本关系产生、发展和必然灭亡的规律，在理论上得到再现。注意：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阐述方法，即在阐述经济理论时所采用的方法。这种方法也与本书所采用的数理分析方法密切相关。

在数理分析中，最抽象的层次可以理解为：假定所有的变量不变（甚至处于某种状态）。然后，假定其中某一个变量发生了变化会如何；接着，假定其中某几个变量发生了变化会如何；等等。

具体来说，假如说共有3个变量，在最抽象的层次上的分析，是假定3个变量都不变，会有什么结论；然后放开其中1个变量，即假定2个变量不变会如何；以此类推，最后在最具体的层次上，即把3个变量都放开，也就是考察假定3个变量同时发生变化时会有什么结论。

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对于辩证分析，我们经常需要考虑的是一对对立统一的变量，即两个变量，例如供给和需求、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等。譬如，在考虑供给和需求这两个变量的场合，现假定供给不变，只有需求变化了会如何；再考虑需求不变，只有供给变化了会如何（这种在两个变量的场合，考虑一方不变，另一方变化的分析方法，笔者称之为“半抽象”分析方法）。最后，考察供给和需求同时发生了变化会有什么结论。

进一步说，抽象化在一定的意义下实际上也就是模型化，所有的经济模型（未必都是数学模型）都是抽象化的结果。钱学森说：“模型就是通过我们对问题现象的分解，利用我们考究得来的机理，吸收一切主要因素，略去一切非主要因素所创造出来的一幅图画。”[47]这实际上是从另一个角度对抽象法的阐述。

2.逻辑方法和历史方法相统一的方法

逻辑方法是指在研究社会经济现象时，按照经济范畴的逻辑联系，从比较简单的经济关系逐步上升到比较复杂的具体的经济关系，阐明社会经济现象和经济过程的逻辑发展进程。历史方法则是指按照历史发展的实际进程来研究经济现象和经济过程。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表明，它也是一门历史的科学。政治经济学研究人类各种社会的生产关系及其发展规律，它不仅要研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这称为狭义政治经济学），而且要研究一切社会的生产关系（这称为广义政治经济学）。这就必然要涉及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所以，它又是一门历史的科学。

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必须运用逻辑和历史相统一的方法，也就是逻辑的方法要以历史的方法为基础，但又要摆脱历史的形式，排除历史发展中的偶然因素和曲折现象。例如从商品、货币出发研究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就是这一方法的应用。

3.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相结合的方法

定性分析侧重于揭示经济现象和经济过程所体现的特定经济关系的性质、规律性和基本特征等。而定量分析主要是依据经济理论，运用数学方法和统计资料将经济现象、经济过程及其相互关系定量化、精确化，从而提高经济学的准确性。如果只片面重视定性分析而忽视定量分析，就会缺少说服力。从方法论的角度看，现代经济学的真正发端就是从引入数学分析开始的。当前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最大问题就是定量分析方法的不足。本书的目标就是力图弥补这一缺陷。

4.规范分析和实证分析相结合的方法

规范分析是指以一定价值判断为基础，提出某些标准作为分析经济问题的依据，并研究如何才能符合这些标准。它主要告诉人们的是“应该怎样”。实证分析则是指凭借统计调查等得来的大量经济事实、数据，概括出对现实经济活动的判断和结论。它只回答“是怎样”的问题。根据实证方法建立起来的经济学理论，通常被叫作经验性理论。从西方经济学的方法发展来看，存在从规范向实证倾斜的现象。现在，实证方法的重要性日益明显。虽然实证方法所采用的分析手法大多属于定量分析，但与本书的目标并不相同，因为数理经济方法的主要目的仍然是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