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从长安驰援陈仓，最迅捷的路线，必须走过一条山谷，名唤千河山谷。

而千河，这条渭水的重要支流，在陈仓地界形成了不对称的羽状网系，将一条条驰援的官道汇聚于一处。

此时，魏延与马岱率军缓缓来到这谷口，马岱下马察看地形，发现这是一个链接水陆四方的谷口。

他有些担忧的说，“倘若在此道下寨，虽可拦阻长安的援军，但也会陷入长安与陈仓的包围之中，倘若他们内外夹攻，将我们困于这山谷，三军危矣！”

魏延没有立刻回复马岱，而是饶有兴趣地环望着四周的山峦，一挥马鞭说，“去山谷中看看。”

两人带着小股亲兵攀登到山上。

魏延一看山下，陈仓在左，长安援军的道路在右，的确如马岱说的那般，在这里安营扎寨

…与其说是围点打援，倒不如说是置身险境，绝境求生。

“果如我猜测的那般，此地驻防…风险太大！”

马岱的话再度传出。

魏延却是笑了，“我倒是觉得，这里安营扎寨刚刚好…”

“啊！”

马岱一惊，连忙提醒道：“将军需得考虑到，陈仓与长安援军内外夹攻，如此…便是我们的营盘坚固，敌军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可只要把我们困在这山谷，那我们也决然无法突围，势必会步了那马谡守街亭的后尘！”

“哈哈哈哈…”

马岱的话惹得魏延大笑了起来。

这也使得他回忆起了那段往事，于是…感慨万千的吟道：“那还是丞相的第一次北伐，赵云阻曹真于箕谷，另一处道路街亭便是我军粮道，于是…丞相就问，何人能守街亭？”

“我那时自是自告奋勇，怎奈丞相有言，说我虽是刚猛，但街亭宜守不宜攻，用智不用力，非我所长，于是派了马谡去守…最后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丞相是挥泪斩马谡，整个北伐功亏一篑…”

这…

魏延的话让马岱摸不着头脑。

那是街亭，这是千河谷，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儿…好端端的怎么提起那一段往事？

“哈哈哈哈…”

这时，魏延又是一声大笑，一边笑一边说，“时过境迁，六年过去了，丞相总算懂了，也看出来了，守这般险要之地，强敌环伺、九死一生的任务，用那些个书生不成，这事儿！只有我魏延才能做到！”

说到这儿，魏延用炯炯的眼瞳凝望着整片山谷。

“这陈仓城，丞相是让我们佯攻，若我们不放出个破绽，那曹爽如何会大意疏忽？忽略了后方？所以，我意就在此四方汇聚的谷口，伐木为栅，就地扎营！以待那逆魏援军来犯——”

“可是…”

“马岱将军不用再说了！”魏延用一丝不苟的话音压住了马岱的劝阻。

他的声音更是愈发严肃，“就算这儿很危险，就算这是绝境，可别忘了，统领此间的是蜀汉的征西将军魏延，而非那无能庸才马谡马幼常——”

…

…

月黑风高杀人夜——

鼓息旗偃破阵时——

朦溟的月色下，子午谷口，一支蜀军从天而降，从黄昏起…就犹如饿虎扑狼一般，在山道、丛林、险涧间穿梭。

五百魏军兵卒原本在孙礼的带领下巡防谷口。

峭壁丛林间突然发出“咔嚓”的声响，这是很明显的…藤鞋踏碎腐叶的动静。

可不及他们举起火把细看…

一柄短戟已贯喉而入，火把坠地时，照亮了岩壁上倒悬着的十数道黑影。

“无当——”

随着一声獠语呼哨，这支由賨人与蛮人组成的无当飞军如猿猴一般灵活的飞扑而下，他们赤足缠藤，腰悬毒矢，手起刀落…

短刀在月光下泛着青绿：

——那是淬了五溪蛮沼毒的特制刃。

魏军将士惊愕之下，战戟都来不及提起，又有十余人捂着脖颈倒地，火把的映照下，他们脖颈处一道巨大的刀痕清晰可见…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些刀痕处流出的血呈现黑紫色…

充满诡异与惊怖的黑紫色——

“列阵，迎敌！”

“结圆阵！圆阵！”

方阵是进攻时的阵型，圆阵则更着重于防守。

孙礼不愧是司马懿一力提携的将领。

惊愕之下，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且下达了命令…

只是，在山地中…无当飞军是无敌的！

双方的战力也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边，孙礼方才发出命令，正在后退，可后背突然就撞上一具冰凉躯体。

回头去看，只见一张靛蓝刺面的賨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了他们队伍中，这賨人正在咧嘴而笑，齿间…却咬着半截耳朵。

而这賨人手起刀落，一名孙礼的心腹亲卫，竟是被他蹬在其肩甲上…翻至头顶，反手一刀自天灵盖刺入。

再没有比这个更恐怖的了——

山谷渐起黏腻水声，不是溪流，是血渗入石缝的动静。

树丛剧烈晃动间，传来撕布般的声响与野兽才会发出的…极具满足的咀嚼声…

这些賨人与蛮人对敌人可不会有丝毫的留手与留情——

他们曾经在山林里狩猎，与猛兽搏斗，便是这般模样——

惨叫声此起彼伏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破晓时分…子午谷的谷口只剩下三百具完整尸体，这些尸体喉间皆插毒矢…

另外还有一百五十余具尸体，这些无有例外只剩下零碎残躯，就像是被猛兽啃咬过。

倒是有五面完好的魏旗，就倒在地上，在山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一般。

南中夷人『以蛇涎淬箭』——

无当飞军『登山赴险，如鱼游水』——

可见，《蜀本草》与《华阳国志》中的记载不虚——

…

一夜，整个谷口彻底被无当飞军掌控。

莫说是一个魏军兵士，就连一只鸟都无法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报送出去。

清晨破晓，“踏踏——”的脚步声在谷口响彻。

王平浑身都是血污，迈着坚实的步伐，爬上了一处石阶…

在这里，一个魏军将领坐在石头上，浑身遍布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他手下亲卫的。

反观王平，见到这将领，他站定。

双眸微眯，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十分确定后，这才开口。

“这不是司马大都督手下的大将，孙礼孙将军嘛？”

“街亭时咱们交过手，你还给了我一刀，算算咱们也有六年交情了，不想在这子午谷，你总算是落到我手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