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青鸟传信

入泮礼后,方原与仰儒、周礼等人回到了队伍当中。

接下来是李知县的主场。

释菜礼不同于春秋两祭的释奠礼,整个过程不奏乐,不舞,更没有奠帛,祭品亦无需用牲,只用蔬菜而已。

李知县打头,于殿中向孔圣人的牌位行礼上香,而诸生则于院中行礼如常。

简单的仪式完毕,众人移步明伦堂,师生作揖毕,李知县正厅上座,郑教谕与两位训导侍坐一旁,诸生则东西序立。

只见李知县扫视一圈生员,率先开口道:“看着堂下人才济济,本官甚慰啊!”

郑教谕欠身道:“县尊到任以来,重视文教,披榛采兰,我余杭县学才有如此景象。”

李知县笑道:“今番入学试,学宪补了六名生员,俱是一时俊秀,可喜可贺!”

郑教谕眼珠一转,陪笑道:“听说县尊于县试前,签下了三道保结?”

李知县眯眼笑道:“哦,你若不提本官都忘了此事。”

郑教谕赞和道:“那三人俱补为了生员,且名列前茅,足见县尊慧眼如炬呐!”

两位训导亦是赞道:“县尊独具慧眼,余杭文运必将昌隆啊!”

李知县心中大乐,脸上都快笑出花来。

“那三人何在?”

郑教谕便朝两庑喊道:“方原、仰儒、周礼人在何处,近前来!”

方原整了下衣冠,与仰儒、周礼大步而出。

三人在堂下站定,朝前行礼道:“学生方原(周礼、仰儒),见过县尊,见过各位师长。”

李知县笑容可掬,对左右道:“此三子的学问本官都考校过,俱是优异!县学得才如此,真乃幸事!”

三人连连称谢。

李知县一番夸赞后便令仰儒、周礼先行退下,独留方原道:“些许日子不见,方生愈发丰神俊秀。”

方原谦虚道:“县尊抬爱!”

李知县和颜悦色:“提学亲试时你连作六篇雄文,名震杭州,大涨我余杭士气,本官不能不赏!”

方原口称不敢。

却听李知县道:“花红赏银本就是激励生员向学之用,新晋秀才每人一两花红银,而你赏银五两!今后若有生员考评上等,本官亦是不吝奖励!”

此言一出,许多生员眼神都热切起来,有真金白银作奖赏,他们读书的动力更足了。

郑教谕不禁又是一顿马屁拍来,只听得李知县兴致高昂。

而后李知县照例听生员们讲经说文,并解疑释惑,毕竟是科甲出身,水平还是有的,自然又是获得赞声一片。

晌午,李知县留在学宫,与师生一道在馔堂用了餐,餐食简单,白菜豆腐没有荤腥,可李知县却甘之若饴,频频给生员讲些鸡汤语,大加鼓励。

饭后,郑教谕与师生恭送李知县至牌坊外,这才结束了知县行香诣学之行。

今日本就是为了迎奉知县,事既已了,下午无课,生员们各自散去。

对方原这些新入学的生员来说,明天才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与同学告别,回到家中时,方原却见嫂嫂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方原摸不着头脑:“嫂嫂为何发笑?”

王氏拿出一封信简道:“有人给你寄信了。”

方原纳罕:“谁啊?”

王氏一脸玩味:“你看了便知。”

方原接过信简,只见信封上写着:方兄大饶台启,弟十一郎书于西湖别业。

“哎呀呀!我这脑子!”

方原拍着脑壳一阵头大,他居然忘了把后半部分的书稿寄给陈泠了!

也不知道陈泠生没生气。

方原忙躲进书房,展信阅读。

愚弟十一郎再拜,谨启方公子足下:杭州一别,业已月半,前蒙君垂顾,赠书半稿,不胜感感,谨具杭罗两匹,土物一筐,少申问安之意,幸希笑纳。北关之约,犹言在耳,然弟仅见空庭花落积成冢矣!孟春晦日,十一郎再拜。

方原哭笑不得,“空庭花落积成冢矣”,小姑娘怨念颇深啊。

方原赶紧研墨,言辞恳切地道歉,不仅附上《白蛇传》的下半部分书稿,还临时想了几则笑话故事呈上,指望陈泠能消消火。

翌日,宝石山麓,陈家别业。

陈洵手中拿着书稿和信封,往园内浣池旁的凉亭而去。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还栽种有几丛梨树,如今正当时节,如雪般洁白的花朵开得正盛,馥郁的花香,满园浮动。

身着茶白色直领大襟短衫,下配马面裙的陈泠,斜坐在亭下石凳上,以手支颐,一双美目正望向纯净无暇的梨花怔怔出神。

陈洵微微一笑放慢了脚步,轻咳一声,才笑盈盈道:“小妹这是何故?”

听到来人讲话声,陈泠瞥了一眼,嘟了嘟嘴,便收回目光,慵懒地坐直了身子,抄起石案上的一册书,一边漫无目的翻看,一边道:“回大兄的话,我在看书。”

陈洵无奈地摇了摇头,旋即又讨好似地递上书稿信简,献宝道:“知道小妹烦闷,你看这是什么。”

陈泠眼前一亮,但随即板起脸来:“我若不催他,他怕是记不起来呀。”

其实《白蛇传》各家书铺都已能买到,但陈泠就是要等方原的下部手稿,谁知一等就是半个月,杳无音讯,不生气才怪。

陈洵嘿声一笑:“大饶许是事多忙碌,一时忘了吧,一大早邹家的伙计就送将书稿和书信送了来,大饶还托话过来,言说死罪,死罪。”

陈泠闻言一笑,嘴角止不住上扬,如同迎风招展的栀子花,娇美无暇。

“那便看看是了。”

书信通篇都是道歉,至少认错态度不错,让陈泠怒气消了大半。

而附在后面的笑话更是逗得陈泠花枝乱颤。

“大兄你看…”陈泠指着信中一处道,“这有一则笑话,说有一人射圃观艺,被飞箭误中,找外科医治,外科医士言说此事容易,便锯掉了露在此人身外的箭杆,然后索要诊金要走,那人大惊,急问没入身内的箭矢该如何处理,医士道:那是内科医士的事。嘻嘻…”

陈洵亦被逗笑:“这外科医士好没道理,内外科岂是这般论的,若是如此我也能成名医。”

陈泠掩口笑个不停:“大兄若为名医,我是万不敢找你瞧病的。”

看着小妹笑靥如花,整个人明媚了起来,陈洵多少有些吃味。

“这书稿小妹还看否?”

“当然看!”

提裾起身,陈泠顺手抓过大兄递来的书稿,快活地跑开。

目送小妹回转闺房,陈洵神色复杂,颇为无奈地喃喃自语:“方大饶啊,方大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