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旱母娶夫

从前，杭城往西百十里外，有个被青山绿水环绕的乡野山村。

乡村中生活着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王生少有才名，年纪轻轻便考上了秀才，妻子言氏美丽温柔，精于女红。

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可是正当王生意气风发，想在科举一途再进一步的时候，家中母亲突然去世，他守丧三年，三年之后，老父接着去世，他又守丧三年。

这六年丧期好像把王生的考运都耗光了，从此之后，他连战连败，家财空耗不说，那些世代务农的亲戚也拿不出钱来资助他。

看着妻子因日夜针织，十指裂血的双手，王生实在羞愧难当，便下定决心，不再一心读书，也学着去务农耕种，撑起家务。

可是好景不长，这小山村的雨水，一年比一年稀少，村中连番打井，最后也无济于事。

青山憔悴，稼禾焦枯，王生觉得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一天夜里，王生喝得大醉归家，衣物未脱，便醉倒在床上。

妻子言氏怕他着凉，想将他垂落床外的手放进被褥中去。

突然，一只苍白巨手破土而出，牵着王生的手就将他拉下床来，言氏力弱，完全拽不住王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直没进地里，消失不见。

言氏哭喊着寻来隔壁邻里，众人拿着锄头，从那裂开的地缝往下掘了足足有两丈深，最终挖出了枯骸一具。

这是王生吗？

众人惊骇不解，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化成一具白骨？

可这不是王生吗？

白骨旁也掘出了一些破碎的布片，言氏攥着布片哭得断了魂去。

更过分的是，几日之后，乡里唯一有功名在身的地主老爷家的公子，拿了一张抵押条子上门来。

言称王生向他借了百两银子，抵押之物就是这几亩薄田，外加妻子言氏。

言氏当然不从，可谁能拗的过这地主少爷的狠辣手段，最后还是被他收入房中。

……

裴岁原以为这就是一个地主少爷设局吃绝户，夺人妻女的故事，可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变得更加古怪。

王生死后三日，天降大雨，此后一年便五谷丰茂，家家户户都以为旱灾已经过去了。

可是到了明年夏季，又是三月未雨。

这时候那个地主少爷就跳了出来，不知从哪里寻来个神婆，说这是天上的旱母娘娘下凡，定下这片地方要做她道场。

每年都要寻个男子，活葬在娘娘洞里，他将娘娘取悦高兴了，娘娘就会降雨了。

村人将信将疑，那少爷便将自家的一个家丁推了出来，让娘娘受用，之后果然如少爷所言，天降大雨。

村人祖坟在此，既然日子还过得下去，谁也不想离开这片土生土长的地方，便年年由各家商量着推一个男丁出来。

推不出来的时候便去外面拐，还未拐到手的时候，其他村人便去山上砍枯柴来卖，反正都有活路。

唯有那言氏宁死不屈，一心觉得是那少爷害死了王生，之后的日子里不断寻机逃跑。

可每次逃跑，都会被村人捉回来，少爷震怒，便在她身上施加折磨。

终于有一天，少爷拉着她出乡游玩，她又一次跳车逃脱。

少爷觉得玩腻了，心中对她再没有半点怜爱之情，一怒之下将她的脑袋砍了下来。

……

故事讲到这里，那女鬼言氏幽幽哭泣，哭声凄怨无比。

小山村就是如今的赵家岙，那少爷就是白日里那祠堂老者，名为赵安乐。

言氏此时现身，就是让裴岁赶紧离开此地，好无性命之忧。

“请公子莫要犹豫，速速动身，待安全之后，若能让妾入土得安，妾当结草衔环以报。”

没想到只是接了桩生意，就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裴岁有些无语，

“难怪那老头说我长得好看，身体又棒，原来是存着这样龌龊的心思，想将我献祭给什么旱母娘娘！”

前几日刚跟儒童菩萨打过交道，现在这山沟沟里又蹦出个什么旱母娘娘，这世道，怎么乱七八糟的邪祀淫神这么多！

而且据言氏所说，这旱母娘娘能够改变一地天象，那她这道行是有点不得了。

事已至此，不走何为？

裴岁刚要动身，就听见门外院子里踏踏踏的走进许多人，火把高举，照得纸窗上人影绰绰。

有人开口道：“饭里下了蒙汗药了吧？”

“那是当然，我亲自给他端进去的。”

“赶紧将他带走，老爷在祠堂等着了。”

“艹！居然给老子下药！”裴岁暗骂道。

那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也许是因为自己经常用“清心”神通，大脑已经对这点剂量的蒙汗药免疫了。

见门外之人即将进来，裴岁目光一转，直接昏倒在床上。

……

身子一晃一晃，裴岁微微睁眼，看着自己被几个汉子抬着进了祠堂。

祠堂里和白日所见已经完全不同，门口高挂着红灯笼，到处都布置着红缎。

裴岁一路赶着大青骡运来的上好檀木棺材就被摆在正厅，棺材上贴着用红纸剪的大喜字。

除了那些汉子，祠堂里还有几个老妈子，正在为一少年“新郎官”梳妆打扮。

少年一身红服，坐在高椅上一动不动，仔细一看，手脚都被麻绳捆缚。

那苍白的脸上，眼珠间或一轮，才证明他是个活人。

“怎么又来一个？”其中一个老妈子看着裴岁问道。

“老爷说了，今天晚上让旱母娘娘娶一双，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尖脸的汉子笑道。

然后裴岁就被那群老妈子接手过去，扒光外衣，穿上大红的新郎服。

无需施妆，只是用布将裴岁脸上故意抹的黑粉擦净，烛光摇曳之下，裴岁焕然如神人。

“呀，好一个玉面郎君！”

祠堂中都是一些乡野土人，哪里见过什么俊美男子，一下子就被裴岁的扮相给惊到了。

“你们不会绑了个世家公子回来吧。”

有人戳了戳尖脸汉子。

“不可能吧，他就是一个棺材铺的伙计，世家公子会给人赶骡车送棺材吗？”

尖脸汉子摇头否认道。

“老爷来了！”

“吵什么？”赵安乐负着手走进来，看着众人皱眉道。

“老爷，你看……”有人指了指裴岁。

赵安乐也有点惊讶于裴岁的相貌，摇了摇头，吩咐下去，“时辰到了，走吧。”

裴岁和那少年被人抬进同一具棺材里，稍微显得有点挤。

然后就听见棺材外响起吹拉弹唱的喜乐，一伙人抬着棺材，举着火把，在深夜中向着黑黝黝的大山里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