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慎

窗棂缝隙间那片突兀的白色茉莉花瓣，像是一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着楚楚紧绷的心弦。是风送来的巧合，还是他无声的讯息？

楚楚的心跳再次失序。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薄如蝉翼的花瓣捻起。花瓣已经有些失水，边缘微微卷曲，却依然散发着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清冷香气，混合着夜露的湿润。

她仔细地检查着花瓣，希望能发现什么记号或暗语，但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这让她既有些失望，又隐隐松了口气。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或者，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知道她此刻的处境，他还在关注着她？

这个念头让楚楚的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暖流，却也让她更加警惕。她将花瓣小心地夹回那本诗集里，与之前的那枚放在一起。这两个无声的信物，成了她在这冰冷宫廷中，唯一能触摸到的、与那个神秘王爷相关的印记。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楚依旧被看管在承明殿偏殿。皇帝萧煜没有再深夜召见她，但她能感觉到那双无形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自己。福安偶尔会来关心她的起居，言语间不着痕迹地试探她是否想起了更多关于旧档的细节。楚楚都以需要时间仔细梳理、不敢妄言为由，谨慎地应对着。她知道，在没有十足把握和自保能力之前，多说一个字，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她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脑海中构建那张巨大的贪腐网络上，试图从兵部、内务府的记忆碎片中，找到与江南盐税、漕运亏空相互印证的关键节点。她甚至开始留意每日送来的饭食、茶水，检查房间里每一件物品，将前世学到的反侦察和危机意识发挥到了极致。她不相信那些人会就此罢手，文渊阁的大火只是一个开始。

这天中午，送饭的小太监照例提着食盒进来。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菜色里多了一道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冰糖雪梨盅。雪梨被掏空，里面填满了冰糖和几颗枸杞，炖得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林姑娘，这是福安总管特意吩咐御膳房给您炖的，说是润肺止咳，对您身子好”小太监放下食盒，低眉顺眼地说道，眼神却不敢与楚楚对视。

楚楚心中警铃大作！福安特意吩咐的？在这敏感时期，突然送来一道特”的甜品？她不动声色地道了谢，待小太监离开后，立刻端起了那碗雪梨盅。

香气确实清甜，看起来也毫无异样。但楚楚的目光却落在了盅底沉淀的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梨肉融为一体的白色粉末上。她用银簪，这是她之前想办法留下以备不时之需的，轻轻拨弄了一下，粉末并未让银簪变色。但这并不代表安全！有些毒药，是银针试不出来的！

她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案例，某些植物的汁液或矿物粉末，无色无味，却能在不知不觉中损害人的脏腑，或者与某些食物相克，引发急症！

他们果然又动手了！而且手段更加阴险隐蔽！是福安的意思？还是有人买通了御膳房，假借福安的名义？楚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该怎么办？立刻将此事禀报给皇帝？但她没有任何证据，仅凭猜测，皇帝会信吗？会不会反而认为她是在疑神疑鬼，甚至借机生事？或者，她将计就计，假装吃下，然后？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桌角那里放着她早上刚刚用完的、用来擦拭桌椅的粗布。在那块粗布的褶皱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她心中一动，走过去，假装整理桌子，不动声色地将那块布拿起。果然！在布料的夹层里，她摸到了一个极小极薄的硬物！她迅速将其藏入袖中，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布丢到一旁。

回到内室，她才小心翼翼地摊开手心。那是一小片被打磨得极光滑的竹片，上面用细如蚊足的字迹刻着两个字：

慎食。

是他的字迹！与那本诗集上的字如出一辙！

是他！萧清衍！他竟然用这种方式给她传递了警示！他是怎么做到的？是买通了送东西的小太监？还是他有别的眼线在这承明殿内？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在她孤立无援、步步惊心的时候，这个神秘莫测的王爷，再一次用他独特的方式，向她伸出了援手，或者说投来了关注的目光。这种感觉，让她冰冷恐惧的心，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温度。

慎食，楚楚看着那碗晶莹剔透、却可能暗藏杀机的冰糖雪梨盅，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知道了！这碗东西，果然有问题！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将雪梨盅倒掉。她只是将其放在桌上，动也没动。她需要思考，如何利用这次未遂的投毒，为自己创造最大的价值。直接揭发？不行，打草惊蛇，且证据不足。假装中毒？风险太大，万一弄假成真，或者被太医查出端倪，更是麻烦。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冒险，却也可能更有用的方法。

第二天一早，楚楚不小心将那碗冰糖雪梨盅打翻在地。当来收拾的宫人看到那洒落一地的甜羹时，脸色明显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匆匆收拾干净离开了。

楚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看来，下毒之人并不确定她是否识破，或者，他们暂时还不希望事情闹大。

而当天下午，福安再次来到偏殿。这一次，他的神色有些异样，似乎带着一丝探究和审视？

林姑娘，昨儿御膳房送来的雪梨盅，可还合胃口？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楚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歉意：回公公，都怪奴婢笨手笨脚，早上不小心给打翻了，一口都没尝到呢。辜负了公公和陛下的美意，奴婢该死。

福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楚楚的眼神坦然，带着愧疚和一点点小女儿家的懊恼，毫无破绽。

无妨，打翻了便打翻了吧。福安最终移开目光，淡淡道，姑娘身子要紧，以后仔细些便是。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陛下有旨，明日让你随侍左右，替陛下研墨。

什么？！楚楚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让她去皇帝身边研墨？！这是何意？！是荣宠？是监视？还是更深的试探？！

这个突如其来的旨意，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平静！皇帝的心思，越发让人难以捉摸！而她与这位帝王，以及那位隐藏在暗处的七王爷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微妙和危险起来。

去皇帝身边，意味着更接近权力的中心，也意味着时刻暴露在所有势力的目光之下，更意味着她与皇帝之间，将不可避免地产生更多直接的、无法预料的交集。这让她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却又隐隐有一丝无法言说的兴奋和期待。

而那个送来警示的七王爷，他知道这个消息吗？他又会作何反应？楚楚的心，彻底乱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巨大的浪头推着，身不由己地驶向了更加波涛汹涌、也更加迷雾重重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