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皇帝的旨意

皇帝的旨意如同惊雷，在楚楚心中炸开，留下的不仅是震惊，更是汹涌的不安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命运推着走的战栗。去陛下身边研墨？这意味着她将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成为众矢之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被无限放大，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解读、剖析，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她几乎一夜未眠。窗外那片悄然落下的茉莉花瓣带来的微弱暖意，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未知恐惧所吞噬。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是皇帝更深层的试探？是后宫妃嫔嫉妒的目光？还是那些幕后黑手更直接、更狠辣的手段？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所有的感官提到极致，准备迎接这场无法逃避的风暴。

第二天一早，楚楚换上了福安送来的、一身低调却质料上乘的淡青色宫装。她仔细地梳好发髻，脸上未施粉黛，只求干净整洁，不引人注目。当她跟随着引路的太监，再次踏入承明殿那肃穆威严的范围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手心也因为紧张而布满了冷汗。

这一次，她被带到了承明殿后方的御书房。这里比外殿小了许多，却更加私密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墨香和一种象征着皇权的、淡淡的龙涎香气。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奏折，皇帝萧煜正端坐其后，低头批阅着什么，只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却多了几分属于帝王的、不容侵犯的掌控感。

奴婢林楚楚，参见陛下。楚楚跪在地上，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带着恭敬，却不显卑微。

萧煜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她起来。他指了指书案一侧的墨砚：就在那儿伺候吧。

是。楚楚应声起身，走到书案旁。那里早已备好了上好的徽墨和清水。她定了定神，回忆着原主记忆中宫女伺候笔墨的规矩，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开始小心翼翼地研墨。

御书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研墨时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皇帝偶尔翻阅奏折的纸张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紧张。楚楚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虽然他看似在处理政务，但那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却时不时地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她的手心不断冒汗，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必须全神贯注，控制着研墨的速度和力道，既不能太快溅出墨汁，也不能太慢耽误了皇帝使用。墨汁的浓稠度、色泽，都需要精准把握。这看似简单的动作，此刻却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德嫔的身子，好些了。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寂的湖面。

楚楚的心猛地一紧，研墨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是在对她说？还是自言自语？她该如何回应？

娘娘凤体康健，是陛下和苍生的福气。她垂着眼，低声回道，声音尽可能地平稳。

萧煜似乎轻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福气？或许吧。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楚楚，倒是你，福祸相依。从慎刑司到文渊阁，再到朕的身边，短短时日，境遇几番起落。你觉得，这是你的运气好，还是命不好？

来了！试探来了！楚楚的心脏狂跳，她知道，这是皇帝在逼她表态，也在试探她的心智。

她抬起头，迎上萧煜深邃的目光，眼中没有半分躲闪，反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然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回陛下，奴婢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命不好。奴婢只知，奴婢想活着。每一次身陷绝境，都是陛下给了奴婢一条生路。奴婢的命，是陛下给的。

这番话既表达了求生欲，又将一切归功于皇帝，既是示弱，也是一种变相的效忠。

萧煜看着她，眼神复杂。她总能在最危险的边缘，说出最恰当的话，既不卑不亢，又能精准地戳中要点。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与众不同。他甚至在她那看似柔弱的躯壳下，感受到了一种与他相似的、对生存的极致渴望和坚韧意志。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危险。

就在这时，福安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陛下，七王爷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与陛下商议。

七王爷？萧清衍？他怎么来了？！楚楚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研墨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墨汁差点溅出砚台。她连忙稳住心神，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波澜。

萧煜眉头微蹙，显然对萧清衍的到来也有些意外，尤其是在这个他单独召见林楚楚的时候。让他进来。

片刻后，萧清衍一袭云纹锦袍，缓步走进御书房。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看到楚楚垂首站在书案旁研墨时，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普通的宫女。

臣弟参见皇兄。他躬身行礼。

免了。七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萧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在萧清衍和楚楚之间不动声色地逡巡了一下。

回皇兄，萧清衍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双手呈上，是关于江南盐务暗查的一些初步线索。臣弟偶然得知，命人稍作探访，发现其中或有蹊跷，不敢隐瞒，特来向皇兄禀报。

他的声音温和，内容却如同惊雷！他竟然也在查江南盐务？而且还查到了线索？他是真的偶然得知，还是他早就知道了什么？他此刻将线索呈上，是真的为了帮助皇帝，还是另有所图？

楚楚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了那份折子，以及萧清衍那双骨节分明、递出折子的手。她能感觉到，萧煜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和深沉。整个御书房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充满了无声的、更加危险的张力！

萧煜接过折子，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看着萧清衍，缓缓道：七弟倒是消息灵通，也颇为热心国事。

为皇兄分忧，是臣弟分内之事。萧清衍微微一笑，笑容坦荡，仿佛丝毫没有听出萧煜话中的试探和不满。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楚楚，在她低垂的眼睑上停留了不足一瞬，随即又转向萧煜，只是这些线索尚不完整，若要深查，恐怕还需皇兄定夺。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这话，既是表功，也是提醒，更是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皇帝。

萧煜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折子，又看看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心思深沉、突然变得热心的弟弟，一个是聪慧敏锐、身世成谜、此刻却垂首研墨的小宫女。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他尚未察觉的联系！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了楚楚身上。她依旧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墨锭，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但萧煜却敏锐地捕捉到她那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指关节。

林楚楚，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压力，你觉得，七王爷这份折子，朕该如何处置？

石破天惊！

皇帝竟然当着七王爷的面，询问她这个小小宫女对政事的看法？！

楚楚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看到萧清衍也微微侧目，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掠过了一丝惊讶和探究？

一瞬间，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形成了极其微妙而紧张的三角关系！空气仿佛凝固了，楚楚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无形的角力彻底碾碎！她该如何回答？她的答案，又会将自己，将他们，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