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猫

我跟着墨爷穿过三条街巷，拐进一条我从未注意过的小路。

路灯在这里彻底罢工，只有月光勉强勾勒出建筑的轮廓。那些猫跟在我们身后，脚步声轻得像是根本没踩在地上。我的手机早就自动关机了，但墨爷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像两盏小绿灯，指引方向。

“到了。”它突然停下。

我抬头，面前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墙皮剥落，铁门锈迹斑斑。三楼的一扇窗户亮着微弱的灯光，在整片黑暗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地方......”我咽了咽口水，“真有活人住？”

墨爷的尾巴不耐烦地甩了甩：“活人？今晚你要见的这位，死了至少二十年。”

楼道里的感应灯全坏了。

我摸着黑往上爬，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墨爷走在我前面，尾巴尖偶尔扫过我的小腿，痒痒的，却莫名让人安心。

“记住，”它突然开口，“无论看到什么，别尖叫，别乱跑，最重要的是——”

“别把外卖弄洒了？”我下意识抱紧保温箱。

“别跟祂对视。”

三楼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墨爷用爪子推开门，一股陈旧的霉味混着某种奇怪的甜香扑面而来。

客厅里，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背对我们坐在餐桌前。

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别着一朵早已干枯的栀子花。

“放桌上就行。”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僵硬地走过去，把保温箱放在她面前。余光瞥见餐桌——铺着泛黄的蕾丝桌布，摆着两副碗筷。

其中一副碗里，盛着满满的白米饭。

另一副碗是空的。

保温箱打开的瞬间，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等等，”我忍不住小声问墨爷，“这不是王姨面馆的红烧牛肉面吗？”

墨爷白了我一眼：“废话，你以为幽灵吃什么？蜡烛吗？”

女人缓缓抬手，揭开餐盒盖子。热气升腾起来，她的手指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二十年了......”她轻声说，“还是这个味道。”

我正想问她是怎么死的，墨爷一爪子拍在我脚背上：“别问！按流程来！”

“还有流程？”

“当然，”它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泛黄的小票，“请核对订单：红烧牛肉面一份，加香菜不要葱，附赠1998年的回忆——确认无误就签收。”

女人拿起钢笔——笔尖根本没有墨水——在虚空中划了几下。

小票上慢慢浮现出一个血色指印。

“等等，”我突然发现问题，“这单谁付的钱？”

墨爷咧嘴一笑：“从你阳寿里扣。”

“......”

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还坐在餐桌前，低头吃着那碗面。月光透过她的身体照在地板上，没有影子。

但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

空着的那副碗筷前，不知何时多了一碗面。

筷子竖在面汤里，微微晃动，像是有人正拿着它们。

“别看了，”墨爷拽了拽我的裤脚，“那是留给送她上路的人的。”

我猛地想起订单备注：「回忆一份」。

“所以......那碗面里真的是......”

“她死前最后一顿饭的记忆。”墨爷跳上围墙，“现在她尝到了，就能安心走了。”

我们走到巷子口时，整栋楼的灯突然全部熄灭。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是窗户关上的声音。

我盯着手机上的订单通知，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敢点确认。

「配送物品：后悔药×1

收货地址：第四人民医院地下二层

备注：冷藏保存，12:00前送达」

最诡异的是，这单没有顾客联系方式，只有一串乱码似的数字：#404#。

“这玩意儿真能送？”我转头问蹲在冰箱上的墨爷，“‘后悔药’是什么鬼？维生素片？”

墨爷舔了舔爪子：“字面意思，能让死人后悔的药。”它尾巴一甩，“提醒你，现在11:20，超时扣双倍阳寿。”

我抓起头盔就往外冲，差点被地上的猫粮袋绊个跟头——自从墨爷住进我家，我的单身公寓已经快变成猫咖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奇怪的腥气。

我拎着保温箱站在电梯前，看着按钮面板发呆。普通楼层最高到5楼，但墨爪子在“B2”上一拍，电梯居然真的开始下降。

“等等，”我突然发现不对劲，“医院电梯不该有地下二层啊？”

墨爷的瞳孔在昏暗的电梯里缩成一条细线：“活人当然看不见。”

“叮——”

门开的那一刻，冷气像蛇一样缠上我的脚踝。

走廊尽头亮着盏惨白的灯，灯牌上「太平间」三个字缺了笔画，看起来像「太平问」。

更瘆人的是，推车上蒙着白布的尸体，脚踝上都系着平台外卖的订单标签。

“签收人是......张建国先生？”我念着标签上的名字，声音有点抖，“这怎么签收？掀开白布让他按手印？”

墨爷跳上推车，用爪子掀起白布一角：“慌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喵的！”

它突然炸毛后退。

我心脏差点停跳：“怎么了？！”

“这哥们......”墨爷的胡须抖了抖，“居然给自己点了份麻辣烫当临终餐。”

白布下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手腕上还戴着住院腕带，备注栏赫然写着：「特辣，多加麻酱」。

“......”我默默把「后悔药」放在推车上，“您老慢用。“

药瓶是普通的塑料瓶，标签上手写着服用说明：

「温水送服，可消除生前最后一件憾事

（注：对辣椒素无效）」

走出太平间时，电梯按钮突然全部失灵。

头顶的灯管“滋滋”闪烁，墨爷的尾巴猛地绷直：“糟，被发现了。”

走廊另一头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接着是轮子滚动的声音。

但最让我血液凝固的是——

所有推车都在自己移动，白布下伸出苍白的手，齐刷刷指向安全出口。

“跑！”墨爷一爪子拍在我后颈上，“它们要的不是药，是送药的人！”

我撒腿狂奔时，药瓶从兜里掉了出来。瓶盖摔开的瞬间，无数半透明的影子从瓶口涌出，在空中凝结成模糊的人形。

其中一个影子，长得特别像今早给我差评的那个顾客。

我狂奔到安全出口，却发现楼梯间的门被铁链锁住了。链条上挂着一块泛黄的牌子，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

「维修中，请使用电梯」

“这特么是恐怖片标准剧情啊！”我抓着铁链猛拽，链条哗啦作响，但纹丝不动。

墨爷跳上我的肩膀，爪子指向天花板：“上面！通风管道！”

我抬头，看到通风口的铁丝网已经松动。问题是——那玩意离地至少三米，我又不是汤姆·克鲁斯。

“你当我是特种兵吗？”我喘着粗气，身后推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墨爷的尾巴突然绷直：“蹲下！”

我下意识弯腰，它踩着我的背一个飞跃，精准地挂在通风口边缘。铁丝网“哐当”一声被扯开，灰尘簌簌落下。

“现在！”它用尾巴垂下来卷住我的手腕，“抓紧！”

我抓住它毛茸茸的尾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猫尾巴能承重——”

话没说完，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把我直接拽离地面。我的脚在半空乱蹬，眼睁睁看着几只青灰色的手从背后阴影里探出，指甲刮过我的鞋底。

“喵的！你该减肥了！”墨爷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通风管里传来。

我们刚钻进管道，下方就传来“轰”的一声——所有推车同时撞在安全门上，白布翻飞间，我瞥见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