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预言

我瘫在通风管道里喘得像条搁浅的鱼，墨爷的尾巴还缠在我手腕上，勒出一道红印。

“你管这叫尾巴？”我揉着手腕，“这分明是登山绳吧？”

墨爷舔了舔爪子没搭理我，它的耳朵突然转向右侧——管道深处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金属壁爬过来。

“快走，”它压低声音，“这里的原住民不太友好。”

我们手脚并用在黑暗里爬行，我的膝盖很快被金属接缝磨得生疼。拐过第三个弯时，前方突然出现微光——是通风口的百叶窗。

透过缝隙，我看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

白色花圈。

黑纱挽联。

还有正中央那口......

镶着平台标志的棺材。

墨爷一爪子拍开百叶窗，我们掉在了殡仪馆的后堂。

这里安静得诡异，明明摆着二十多套桌椅准备丧宴，却连个人影都没有。每张桌上都摆着相同的菜色：一盘发黑的卤鸭，一盆凝固的蹄髈汤，还有——

我凑近看时差点叫出声。

骨碟里堆满平台外卖小票，每张都签着血手印。

“欢迎来到阴阳中转站。”墨爷跳上供桌，“活人办白事在前厅，亡魂吃离别宴在后堂。”

它话音刚落，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进来的是个穿黄色平台制服的老头，衣服崭新得刺眼。他推着餐车，上面堆满贴着标签的骨灰盒。

“新来的骑手？”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三颗金牙，“我是老周，负责这一片的......特殊订单。”

我注意到他的工作牌：

「幽灵骑手主管

工号：#000#」

老周从餐车下层端出个电磁炉：“饿了吧？先吃点。”

我看着锅里翻滚的红色液体，下意识后退：“这汤怎么......”

“放心，正经火锅底料。”老周往锅里下了盘肥牛，“就是燃料特别些——”

他掏出一叠纸钱扔进炉子，火苗“轰”地窜起半米高。

墨爷已经蹲在碗边等着了：“给他也盛一碗，这小子昨晚被吓掉三魂，得补补。”

我战战兢兢接过碗，汤里浮着些可疑的药材。

“这什么肉？”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种。”老周眨眨眼，“就是普通羊肉，只不过......”

“只不过供货商是去年车祸死的牧羊人。”墨爷补充道。

我含在嘴里的汤全喷在了老周身上——但那些汤汁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洒在地上滋滋冒烟。

“忘了说，”老周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十年前送餐时被闯红灯的渣土车......”

“理解理解！”我赶紧打断他，“所以今晚要送什么？”

老周推过来一个贴着保温膜的骨灰盒：“豪华套餐，往生者指定要殡仪馆到墓园的专送服务。”

我盯着订单备注：

「要求：骑手颜值高，会讲冷笑话

差评警告：上次那个讲荤段子的已经被派去守秦始皇陵外卖站」

凌晨两点，我抱着骨灰盒骑上电动车。

后座的老周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后视镜里根本照不出他的影子。墨爷蹲在车头导航，尾巴尖指向前方忽明忽暗的路灯。

“左拐，”它突然说，“上黄泉路。”

我差点把车开进绿化带：“什么路？！”

“别紧张，就是南山公墓的后门。”老周笑呵呵地解释，“活人叫它香烛街，我们叫......”

电动车突然穿过一层雾气，眼前的景象让我猛地刹车——

原本寂静的街道突然灯火通明，两侧摆满纸扎的店铺。穿寿衣的“行人”在逛街，有个老太太正和商贩讨价还价：

“这品牌手机纸扎版太贵了！我孙子说下面都不用它了......”

更惊悚的是，所有“人”的脚边，都蹲着一只黑猫。

和我车头这只一模一样。

骨灰盒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盖子“咔嗒咔嗒”响个不停，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急着要出来。

我死死抱着盒子，手指都掐得发白：“现在怎么办？讲笑话？我连同学聚会都冷场啊！”

墨爷的尾巴炸成了鸡毛掸子：“随便说点什么！地狱笑话也行！”

老周已经飘到三米开外，举起手机开始录像：“注意表情管理，差评会扣绩效的......”

盒盖突然弹开一条缝，一股阴冷的风吹在我脸上。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那个......您知道为什么阴间的外卖员从来不超时吗？”

“......”

盒子里沉默了两秒，传来闷闷的声音：“为什么？”

“因为——”我咽了咽口水，“迟到就真的会死啊！”

空气凝固了。

墨爷用爪子捂住了眼睛，老周飘得更远了。

然后——

“噗嗤。”

骨灰盒里传出一声轻笑，接着是哈哈大笑，整个盒子在我怀里抖得像开了震动模式。盖子“砰”地弹开，一团灰白色的雾气飘出来，在空中凝结成一个穿睡衣的胖老头。

“可以啊小子，”老头拍了拍我的肩，手掌穿过了我的身体，“我死了三个月，这是第一个把我逗笑的。”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睡衣上印满了平台外卖的标志。

老头自称老王，生前是个五星骑手。

“去年冬天送单时心梗发作，”他耸耸肩，“最后一单是份麻辣烫，可惜没吃到。”

我们跟着他飘进墓园深处。这里的墓碑排列得整整齐齐，每块碑前都摆着个外卖保温箱。老王带我们来到一座崭新的墓碑前，上面刻着：

「王志强之墓

生前送单量：19999

最后心愿：凑个整」

“所以您这是......”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王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就想再送一单，凑个两万。”

墨爷突然竖起耳朵：“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老王的身影突然凝实了几分，一把抢过我的电动车钥匙：“借你车用用！保证五星好评！”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跨上电动车，骨灰盒“咣当”一声扣在车头保温箱里。

“等等！那是我的车——”

电动车已经“嗖”地冲了出去，车尾的平台灯箱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黄光。更诡异的是，后座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红雨衣的人影。

老周的脸色变了：“糟了，他接的是那个订单！”

我们追着电动车跑出墓园时，天空开始下雨。

墨爷跳到我头顶指挥：“左转！他要送去奈何桥分店！”

“奈何桥还有分店？！”

“去年开的，”老周飘在旁边解释，“孟婆搞加盟制，现在全国有七十二家分店......”

我们在红灯前拦住了老王。他正对着空气说话：“对，您的外卖到了......什么？要开发票？”

我这才看清，后座的红雨衣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人形的阴影。

“差评预警！”墨爷窜上车头，“快把订单完成！”

我硬着头皮递上手机：“请、请您签收......”

红雨衣缓缓抬手，在屏幕上按了一下。

「叮！订单已完成！

获得：阴德+10

特殊奖励：孟婆汤折扣券×1」

老王的身影开始变淡，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值了......”

电动车“哐当”倒地，红雨衣消失不见。只剩保温箱里的骨灰盒，和一张黏在车座上的小票：

「顾客备注：不要葱

（你明明放了葱）」

【现实与超现实的交织】

天亮前，我们在桥洞下找到了电动车。

车头保温箱里摆着份凉透的麻辣烫，汤面上漂着几粒葱花。老王的外套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他的工牌：

「王志强

五星骑手

送单量：20000」

墨爷用爪子碰了碰工牌，它突然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他走了？”我问。

“去轮回了，”老周望着远处泛白的天际，“最后一个执念了结，就能重新开始了。”

我低头看手机，新订单提示音响起：

「配送物品：未完成的画作

收货地址：美术学院旧楼404

备注：别问画的是什么」

墨爷跳上电动车：“走吧菜鸟，今天的客户......有点艺术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