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诡单

美院的老旧教学楼像块发霉的蛋糕，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色砖块，爬山虎在窗框上织成一张张绿色的网。

保安老刘拦在铁门前，手电筒的光在我脸上晃了晃：“404？那间画室二十年前就封了。“

我低头看订单：「油画颜料×6，松节油×1，画布×1」，备注栏还有一行小字：「要赭石色，和1983年那批同款」。

“学校采购的。”我面不改色地拍拍保温箱，“校庆要复原经典作品。”

老刘的眉毛拧成疙瘩：“胡扯！那间教室的钥匙早就——”

“喵~”

墨爷不知何时蹲在了门卫室窗台上，嘴里叼着串生锈的钥匙。老刘的表情突然恍惚起来，慢吞吞地掏出登记本：“签个字...早点出来...“

我写字时注意到，登记表最新的一栏写着：

「2003.4.4，林教授，取画具」

可那墨迹，新鲜得像刚写上去的。

四楼的走廊像被拉长的胶片，每一步都激起灰尘的涟漪。404的门牌歪斜挂着，锁孔里结着蛛网。

钥匙插入的瞬间，所有蜘蛛同时缩回了阴影里。

“吱呀——”

门开的刹那，浓烈的松节油味扑面而来。画室中央立着个背对我们的画架，旁边调色板上的颜料新鲜湿润，仿佛有人刚刚放下画笔。

墨爷的尾巴突然炸毛：“别过去！”

已经晚了。

我看到了那幅画——

画布上是个正在进食的人形，但它的嘴裂到耳根，手里抓着的不是食物，而是半截平台骑手制服。

更恐怖的是，当我后退时，画中人的眼珠......

跟着我转了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有点艺术细胞’？”我死死抵住门框，“这分明是恐怖片剧照！”

墨爷跳上画架，爪子拍在签名处：“看清楚，林小满，1983届油画系，专业课不及格。”

“所以呢？”

“所以她死后最在意的就是毕业创作，”老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我撞翻了颜料架，“你们活人不是总说‘死也要完成KPI’吗？”

画室角落里堆着十几个外卖袋，包装袋上清一色差评：

「画得什么玩意？退钱！」

「还没我三岁侄子涂得好」

「建议转行送外卖」

墨爷用爪子扒拉着订单：“破案了，这位‘艺术家’点外卖就为听差评——越刻薄她画得越起劲。”

“......这算什么？受虐型创作法？”

老周飘到画架前，突然“咦“了一声：“你们看，这制服上的编号......”

画中那半截衣袖上，印着#404#。

和我昨天在太平间看到的数字一模一样。

窗外的天突然暗了下来。

画架开始剧烈摇晃，颜料管自动挤出一团团赭红色，在空中扭成血管般的细线。老周猛地拽住我后退：“她在‘改画’！”

画布上的骑手制服正被一点点覆盖，取而代之的是......

我的脸。

裂嘴人形的手搭在我肩膀上，画框边缘渗出粘稠的红色液体。墨爷厉声喊道：“快给她差评！越毒舌越好！”

我盯着“作品“结结巴巴开口：“这、这构图抄袭《最后的晚餐》......用色像番茄酱打翻了......人物比例......”

画架震动得更厉害了。

“——人物比例像被平台电动车碾过一样扭曲！”

刹那间，所有颜料管炸开，画布上的图像开始溶解。一个穿沾满颜料围裙的女生从画架后浮现，她手里握着把美工刀，刀尖滴着赭红色的液体。

“终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等到专业的差评了......”

照片上的男生穿着老式平台制服——那种土黄色的夹克，袖口还绣着“1983年度最佳骑手”的金线。他的脸被泼溅的颜料遮住大半，但露出的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他叫陈默，是我们学校第一个兼职骑手。”林小满的鬼魂飘到窗边，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那天他本该来当我的模特……”

画架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暗红色液体从裂缝里渗出来，在地板上蜿蜒成一行字：

「4月4日，他失约了」

墨爷的尾巴突然绷直：“等等，你说1983年？那时候还没有平台——”

“有的。”老周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只是不叫这个名字。”

他不知何时换上了和陈默同款的土黄色制服，胸口别着枚生锈的工牌：

「幸福快送

编号#404#」

凌晨三点的画室突然变得极冷。

林小满的围裙无风自动，颜料开始在地板上自动勾勒图案——是张老城区地图，某个路口被画上鲜红的叉。

“当年那里在修地铁，”她的手指穿过地图，“陈默为了抄近路……”

墨爷突然跳上我的肩膀：“不对！1983年这座城市根本没有地铁！”

地板上的颜料突然沸腾起来，重新组合成新的画面：暴雨中的十字路口，陈默的电动车被一辆黑色轿车撞飞，而轿车里……

坐着一个和林小满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不是意外。”老周的声音发抖，“是‘他们’在清除越界者。”

画架彻底碎裂，露出夹层里发黄的契约书，上面用血写着：

「自愿成为阴阳信使

报酬：实现一个心愿

违约代价：永世徘徊」

陈默的签名已经褪色，但指印依然鲜红。

我盯着契约书右下角的小字：“等等，这条款……甲方居然是‘幽冥速运有限公司’？还有统一社会信用代码？”

墨爷用爪子捂住眼睛：“阴间也要搞合规经营啊！”

“重点不是这个！”我指着违约责任条款，“‘若乙方未完成契约，甲方有权将其转化为交通工具’——所以陈默变成了……”

“电动车。”老周叹了口气，“就是你现在骑的那辆。”

我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难怪那辆车总在没电时自己恢复电量，难怪它偶尔会自己调整后视镜……

林小满的鬼魂突然凑近，冰凉的呼吸喷在我耳边：“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选你了吗？因为你也签了——”

她掀开我的衣领，锁骨下方不知何时多了行若隐若现的小字：

「临时工#2023#」

窗外的晨光突然变得血红。

地板上的颜料地图开始燃烧，火中浮现出陈默模糊的身影。他推着那辆熟悉的电动车，后座绑着个蒙黑布的油画框。

“他最后还是来了。”林小满的眼泪变成蓝色颜料，“只是迟到了……四十年。”

老周突然开始褪色：“天快亮了，我必须……”

他的制服化作飞灰前，把锈迹斑斑的工牌塞给我：“去找现在的#404#，他继承了陈默的路线。”

墨爷跳上窗台：“没时间了！画要完成了！”

林小满的鬼魂正与燃烧的画布融合，画中陈默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整幅画突然立起，变成了一扇……

印着平台标志的门。

我盯着那扇凭空出现的门，喉咙发紧。门上的平台标志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是用磷火画出来的。

“这算什么？”我声音发哑，“平台异次元分站？”

墨爷的尾巴尖轻轻扫过我的手腕：“不，这是执念的缺口。”它跳上门把手，“四十年前那单外卖没送到，时空在这里打了个结。”

我伸手触碰门把，立刻被冰得缩回手指——那根本不是金属，而是某种类似骨头的材质。更诡异的是，门缝里正渗出淡淡的松节油味，和画室里的一模一样。

“要进去吗？”我看向墨爷。

它金绿色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缩：“菜鸟，你锁骨下的编号亮起来了。”

我低头一看，那行「临时工#2023#」正在皮下泛出幽蓝的光，像被什么力量唤醒了一般。

老周最后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记住...送的不是外卖，是...”

他的话被风吹散了。

当祁明触碰骨门时，锁骨下的编号突然灼烧般疼痛。墨爷猛地将他拽回：“菜鸟，你刚才差点变成'订单'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