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岁月搓磨

良久,她抬起头,眼中泛起一层薄雾:“和我当年的嫁妆碗,花纹一模一样……”

声音里带着十年岁月沉淀的喟叹。

云曈注意到萧母的手指微微发颤,连忙上前半步:

“母亲若喜欢,儿媳回府便把库房里成套的碗碟都寻出来,每日变着花样给您盛粥。”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

萧母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温柔:“好孩子,难为你这般用心。”

说着,她转头看向萧砚亭,目光在儿子身上逡巡,“阿砚,你性子倔,可别欺负人家。”

萧砚亭喉结动了动,别过脸去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母亲说的什么话。”

他弯腰捡起落在云曈肩头的玉簪花花瓣,“时辰不早了,该启程回府了。”

“回府……”

萧母重复着这个词,笑容淡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裙摆,“可是我……”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我怕府里那些金器、刀剑……”

云曈轻轻握住萧母冰凉的手,将安神香包塞进她掌心:“儿媳已经把府里的鎏金器物都换成了软绸屏风,连您的房间都铺满了玉簪花地毯。厨房备好了您最爱的莲子百合粥,还有……”

她压低声音,“府内养了两只不怕人的白猫,是要给您解闷。”

萧母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落下泪来:“傻孩子,何必为我费这么多心思……”

“因为您是阿砚最重要的人。”

云曈的声音真挚而坚定,目光里映着萧母的身影,“也是我的母亲。”

萧砚亭站在一旁,看着母亲颤抖着伸手。

阳光穿过花廊,在三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被送走时绝望的眼神,与此刻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重叠。

“好,那就回府。”

萧母终于点头,任由丫鬟搀扶着往马车走去。

经过萧砚亭身边时,她突然停住,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领:

“天冷,多穿些……”

萧砚亭僵在原地,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喉咙像是被卡住。

云曈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这才如梦初醒,伸手搀扶住母亲的手臂:“当心脚下。”

马车缓缓启动,萧母掀开帘子,望着渐渐远去的玉簪花庄子,眼眶又红了。

云曈坐在她身边,悄悄将暖炉塞进她怀中:

“母亲,等明年春天,我们在府里种满玉簪花,比庄子里的还要好看。”

萧母破涕为笑,用帕子轻轻拭泪:“好好,都听你们的。”

她的目光在云曈和萧砚亭之间流转,“所以,阿砚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好儿媳?”

萧砚亭喉结滚动,避开母亲探寻的目光,盯着马车车辕上晃动的铜铃道:

“不过是陛下赐婚,旨意难违。”

“赐婚?”

萧母将信将疑,转而握住云曈的手,“可我瞧着这孩子,倒像是自个儿千挑万选的。”

云曈垂眸轻笑,目光映着萧母鬓边的玉簪花:

“起初确是遵旨成婚。”

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柔,“可王爷在查案时,愿信我、护我。”

萧砚亭猛地咳嗽起来,伸手去够案上的茶盏掩饰失态。

他瞥见母亲眼底狡黠的笑意,耳尖发烫:“别听她胡诌,不过是查案时相互配合。”

“是是,相互配合。”

萧母笑着拍了拍云曈的手,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当年你父亲在战场上,也是借着‘商讨军情’的由头,天天往我营帐跑。”

她的目光扫过萧砚亭不自在的神色,“有些话啊,藏在行动里,可比说出来动听多了。”

云曈与萧砚亭对视一眼,又慌忙错开。

“母亲,今年生辰,有想吃的吗?”

萧砚亭避免尴尬,岔开话题道,他伸手将母亲滑落的披风重新拢好。

萧母望着儿子耳尖未褪的薄红,眼底笑意更浓,却顺着他的话接道:

“许久没吃桂花糖糕了,不知能否尝到?”

“自然能!”

云曈连忙道。

“哎哟,我的两个好孩子。”

萧母咬了口蜜饯,甜香在舌尖散开,眼眶却又红了,“从前在庄子里,总想着生辰能吃到阿砚喜欢的杏仁酥,如今倒好……”

她伸手抹了抹眼角,“有人记挂着我爱吃什么了。”

马车忽然颠簸,萧砚亭下意识伸手护住母亲,却见云曈已先一步揽住老人的肩膀。

两人相触的指尖带着暖意,萧砚亭连忙松开。

“对了母亲,”云曈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这是儿媳新配的安神香,特意加了玉簪花粉末。等回府安置好,我再给您调理调理身子,保准让您一觉睡到天亮。”

萧母握着香包,仔细端详着云曈鬓边的珍珠钗:

“你这孩子,和阿砚父亲年轻时一样,总爱变着法子哄人开心。”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不过啊,比起那些精巧玩意儿,我倒盼着……”

云曈没忍住,假装咳嗽两声,缓解尴尬。

萧砚亭看着云曈,连忙接话:“母亲想吃什么尽管说!”

萧砚亭慌忙打断,生怕母亲说出什么让他招架不住的话。

萧母笑着拍了下他手背,“我只盼着往后每年生辰,都能像今日这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她将两人的手轻轻叠在一处,“有你们在,比什么都强。”

云曈和萧砚亭两人对视一眼,耳尖泛红,几乎同时猛地抽回手。

“母亲,这段路途遥远,好好休息一番。”

萧砚亭别过脸去,喉结艰难地滚动。

他伸手想替母亲调整靠垫,指尖触到她肩头时却骤然僵住。

掌心传来的触感轻得可怕,单薄的布料下,嶙峋的骨骼硌得他发疼。

那些年他从府中送来的补品,终究没能抵过岁月与惊惶的磋磨。

云曈也注意到了异样,眼里泛起心疼。

她不着痕迹地将备好的软垫塞到萧母背后,又取出温热的手炉:

“这手炉能暖三个时辰,母亲抱着别受凉。”

说着偷偷瞥向萧砚亭,见他攥紧的拳头藏在袖中微微发颤,眼底翻涌的愧疚几乎要漫出来。

马车继续前行,萧母倚着软垫渐渐睡去。

云曈望着老人眼角深深的皱纹,想起昨夜青黛说“将军夫人总在深夜惊醒”,忽然轻轻解下披风,盖在那双布满老人斑的手上。

萧砚亭无声地递来锦被,轻轻地拍了拍萧母,让她安稳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