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流与视线

星辉大厅的角落，一尊巨大的、雕刻着战争女神尼姬展翅欲飞形象的汉白玉雕像，为莱安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他站在雕像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石材，手中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从这里，他可以将大半个宴会厅的景象尽收眼底，同时又能最大限度地避开人群的中心，减少不必要的关注。刚才与奥斯瓦尔德的冲突虽然短暂，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他能感觉到，时不时仍有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扫过他所在的方向。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平复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同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真正的猎手般观察着眼前的“猎场”。

E级的精神力如同一个无形的雷达，虽然范围不大，精度也有限，但足以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得多。他能捕捉到远处贵妇们压低的笑语，能分辨出不同乐器在交响乐中细微的音色变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某些佩戴着魔法饰品或本身拥有魔力的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波动。

他的目光重点锁定了两个人。

亚瑟·格兰特依旧是人群的焦点。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不同的社交圈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天生的领袖气质和贵族风范。他身边围绕着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在帝国政坛或军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莱安看着他，心中情绪复杂。按照原著，这是一个正直、善良、拥有光明未来的“天选之子”，也是他这个炮灰即将要去“作死”陷害的对象。一想到这里，莱安就感到一阵荒谬和无奈。他绝不能走上那条死路。

而另一边，艾瑞克·冯·海因里希则像是独立于这场盛宴之外的孤岛。他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站在窗边，凝视着窗外夜色中的花园，偶尔有人上前与他搭话，他也只是寥寥几句，神情冷淡，仿佛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但莱安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比喧嚣人群更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内敛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仿佛整个宴会厅的动静，都在他的默许下进行。

这种感觉让莱安不寒而栗。他几乎可以肯定，原著中那个针对亚瑟、顺便牺牲掉他这个炮灰的阴谋，如果不是艾瑞克主导，也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尝试着将精神力悄悄地向艾瑞克所在的方向延伸，想要更仔细地感知一下。然而，就在他的精神力刚刚触及到艾瑞克周身数米范围时，一股冰冷锐利、如同实质般的精神屏障猛地反弹回来！

“唔！”莱安闷哼一声，感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连忙切断了精神力的探查，脸色又白了几分。

好强的精神防御！甚至可能是某种被动触发的防护魔法物品！艾瑞克·冯·海因里希，果然深不可测！

就在他心有余悸地收回试探时，仿佛有所感应般，一直凝视着窗外的艾瑞克，缓缓地转过了头。

隔着大半个宴会厅的距离，那双冰蓝色的、如同千年寒冰般的眸子，精准地锁定了莱安藏身的位置。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莱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嘲讽，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穿透一切的审视，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这具皮囊中剥离出来，放在冰冷的解剖台上仔细研究。

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但强大的求生欲和一种莫名的倔强让他强撑着没有退缩。他同样平静地回望着对方，努力不让自己的恐惧和紧张流露出来。他知道，在这样的强者面前，任何一丝软弱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这场无声的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艾瑞克似乎并没有从莱安身上发现什么特别值得他关注的东西，又或者，他只是不屑于在一个“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那弧度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一种冰冷的讥诮。然后，他便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莱安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被艾瑞克·冯·海因里希“标记”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般浇灭了他心中残存的侥幸。看来，无论他怎么挣扎，似乎都无法完全摆脱剧情的引力。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否则，下场只会比原著更惨。

他靠在冰冷的雕像上，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同时飞快地思考着对策。艾瑞克的威胁是潜在的、致命的，但眼下更迫在眉睫的，是原著中那个即将发生的、直接导致炮灰莱安死亡的“栽赃陷害”事件。

他必须弄清楚，“风之息”到底在哪里？那个计划，具体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发动？

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群。

侍者们端着托盘，如同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乐队演奏着舒缓的乐曲。贵族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和谐，仿佛一场完美的上流社会盛宴。

但莱安知道，平静的水面下，往往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侍立在墙边、看似一动不动的卫兵。他们的站位看似随意，实则隐隐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将整个大厅的关键位置都纳入了监控范围。他们的眼神看似平静，但莱安能从他们紧握武器的姿态和偶尔闪过的锐利目光中，感受到一种高度的警惕。这里的安保，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密。

在这种环境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风之息”并栽赃给亚瑟，难度极大。除非……有内应？或者，计划本身就利用了这里的安保措施？

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靠近宴会厅侧门的一个区域。那里光线稍暗，人也相对稀少。几个穿着侍者服饰的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个人的侧脸……有点眼熟？

莱安微微皱眉，努力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很快，他想起来了。那是奥斯瓦尔德的一个远房表亲，也是他的跟班之一，叫什么……菲利克斯？一个同样没什么本事，只知道仗势欺人的小角色。

他怎么会穿着侍者的衣服在这里？而且看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莱安的心猛地一跳。难道……

他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靠近了一些，躲在一盆高大的观赏植物后面，竖起耳朵，同时调动精神力，尝试去捕捉他们的谈话内容。

距离有些远，加上周围嘈杂的背景音，他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都安排好了……那个时间点……”“……引开注意……务必确保……”“……东西到手后……放在他经过的……”“……放心，大人那边……都打点好了……”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结合原著的剧情，莱安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阴谋的一部分！他们在讨论如何引开注意力，如何拿到“东西”（很可能就是“风之息”的替代品或者某种信物），以及如何将其“放”在亚瑟经过的地方！

而那个“大人”，十有八九就是……

莱安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有内应，而且看样子，奥斯瓦尔德和他这帮狐朋狗友，也参与其中，扮演着执行者的角色。

他需要更具体的信息！比如，“那个时间点”是几点？“东西”具体是什么？要放在亚瑟经过的“哪里”？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靠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时，其中一个“侍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向他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莱安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完全缩在植物的阴影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幸好，对方只是狐疑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便又转回头去，压低声音继续和同伴说话，并且很快就散开了，融入了其他的侍者之中。

莱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太危险了！差一点就被发现！

但他已经得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阴谋确实存在，并且正在按计划进行中。奥斯瓦尔德那伙人是执行者。时间点和栽赃地点是关键！

他看了一眼大厅中央那个巨大的魔法时钟，指针正缓慢地指向八点一刻。距离索林说的宴会开始时间（七点）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想办法，在阴谋发动之前，找到那个关键的“东西”，或者至少知道它会被放在哪里，然后……要么破坏掉它，要么想办法让它远离亚瑟，甚至……反过来利用它？

莱安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被动等待绝不是他的风格。既然已经被卷入这场漩涡，那就只能主动出击，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挺直脊背，端着那杯早已失去气泡的香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